日出東方,銀雪皚皚。
一連串腳印延伸,就像旅人一樣孤單。
「王妃,您看看,太陽就要出來了,好美!」帶著氈帽的女孩,洋溢著少女的笑容。
這女孩是耶律石專門挑出來服侍韓素馨的丫鬟。韓素馨穿著厚厚的棉衣,暖黃色的面料,極其惹眼。
本來這個季節,穿深顏色的衣裳比較舒服。但耶律石說什麼都要她換上這件衣裳。其實她知道,耶律石只是想告訴她,她很特別。
「到草原好久,都沒有認真的看過一次日出。蘭兒,東西放在這里,咱們就等著看日出吧。」韓素馨笑笑。
蘭兒歡快的跑過來,將棉絨坐墊鋪在韓素馨身下。蘭兒擁有草原人的熱情和少女的活潑,很討韓素馨喜歡。
兩個女孩就這麼靜靜的坐著,等著日出。一抹紅暈從東方亮起,如面紗一樣絢麗。接著光芒像是輕抹的粉彩,慢慢的略上天空。
天空越來越亮,紅色的圓邊出現在地平線上,讓人心扉沉醉。
「好美啊。王妃,我在草原上,天天都能看到日出,可每次看到的都不一樣,每次都很激動呢。」蘭兒將雙手托在下巴上,眼神熱切而激動。
「那是因為你覺得生活有希望,能吃飽喝足,家里人都活的自在,沒有煩惱!」韓素馨悠悠說道。
「啊,王妃說的對啊。蘭兒的爹爹一直跟隨將軍,蘭兒一家人都很幸福呢。將軍真是個好人,長得好漂亮,是我們草原女子最敬愛的英雄。」說道耶律石,蘭兒情不自禁的泛起了紅暈,目光閃閃,那是少女情竇初開的情懷。
韓素馨笑笑,像耶律石這樣的男子,確實是世間的奇男子。
不過,她又怎麼辦呢?忽而惆悵起來。
「王妃,您覺得耶律大哥人怎樣?」蘭兒期望的看著韓素馨。
韓素馨嗯了一聲,然後沉吟的說道︰「耶律石,草原上的英雄,第一勇士,相貌偏偏如驚鴻,雄才大略抵梟雄,少女為之狂野,男子為之嗔嫉。」
啪啪啪,蘭兒鼓手拍張,興奮說道︰「王妃就是讀過書的人,說的蘭兒一點都听不懂,不過我知道,王妃這是夸獎將軍。」
這男人,不知道毒害了多少少女啊。不過想起他的好來,韓素馨情不自禁的想起他幾次三番的救自己。
這個人,她真的不知道怎樣報答。
「快看,王妃,太陽出來了,好像一個大圓餅!」蘭兒這話一出來,頓時破壞了氣氛。
韓素馨知道她不擅長描述情景,這孩子識字不多,無心之舉。撲哧一笑,蘭兒臉色一紅,低下頭卷著自己的衣角︰「蘭兒知道,王妃嫌棄蘭兒沒學問。」
拉著蘭兒手,韓素馨笑著說道︰「蘭兒最善良了,學問是用來陶冶人的情操,規範人的道德,觸動心靈的良藥。可惜很多人用學問做壞事,不學也罷。」
蘭兒頓時抬起頭,仿佛與韓素馨有功名,頭點的像雞啄食一樣︰「王妃說的對,就是這樣,那些有學問的人壞得很,想出很多壞點子做壞事,蘭兒才不要學。」
如此單純的孩子,韓素馨真的喜歡。她也有單純的時候,可惜被一場洪水卷沒了。
不知道沈星、兩位娘和爹爹現在還好嗎?韓素馨默默的抬頭看著太陽,就在天的那一邊,他們應該等著我吧。
「王妃,您為什麼不和將軍成親?」蘭兒忽然問道。
韓素馨身體微微一抖,抱著雙腿,將下巴放在膝蓋上,悠悠問道︰「蘭兒,你有過喜歡的人嗎?」。
蘭兒臉色刷的一紅,羞澀的低下頭,不過還是努力的點了點頭。
「王妃,喜歡一個人到底怎樣的?蘭兒喜歡過一個人,每次見到他,都會歡喜,見不到他的時候,又會覺得失落,好生無趣。這就是喜歡麼?」蘭兒有些不敢肯定的問道。
「嗯,見的時候喜歡,不見的時候想念。就算面對面,你也會想他,這就是喜歡了。」韓素馨說道。
「那麼,王妃,您是不喜歡將軍了?」蘭兒搓著頭問。
「為什麼這樣說?」韓素馨詫異,這小丫頭怎麼知道自己心思的?
蘭兒嘿嘿一笑,然後說道︰「王妃很不喜歡我們叫您王妃,您是沒有辦法,所以才默認的。既然不喜歡,說明您不喜歡和將軍在一起。您和將軍在一起的時候,都很客氣。如果相互喜歡的人,一定會有很多話要說,恨不得天天呆在一起。可王妃每天都會出來,走到很遠的地方沖著遠處發呆。」
韓素馨沒想到蘭兒居然觀察的這麼仔細。確實,她很怕與耶律石呆在一起。她知道耶律石故意找她說話,故意說一些曖昧的話。
但她卻不能,她有自己的堅持,不能說,也不能做。只有王妃這兩字,她默認了。即使不默認,又有什麼用,還是會有人叫。
而且,她還懷疑,她的信傳出去沒音信,並非驛足沒送到,而是壓根就沒出這遼闊的草原。
猜想總是猜想,她不能去指正耶律石。她心生愧疚,只想彌補對耶律石的感情投入。終究,她還是要走的。
她這一年活的比一輩子都要精彩,已經知足了。
歷朝歷代,被俘虜到草原的女人們,沒有一個好下場的。只有她,被上天眷顧,被沈星、耶律石眷顧,所以能保持清白之身。
她不能不感激,不能不感動。但感動是一回事,絕不可能以身相許。
「其實,將軍也很寂寞的。」蘭兒悠悠的看向韓素馨。韓素馨默然的看著她。
「我爹爹很早的時候就跟著將軍了,那時候我才兩歲。將軍每天都很忙,除了練功,就是看書,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近身。他貼身伺候的都是男人。那些粗人怎麼能照顧好將軍呢?」
「那時候,將軍天天都會一個人像王妃一樣,看著草原發呆,有時候一站就是一天,好像融化到草原了一樣。他的樣子好美,好美。」
「後來,草原來了一個女子,經常來,可將軍還是不怎麼見她。她就每天都堵在將軍的門前。」
「格日勒公主?」韓素馨問道。
蘭兒笑笑,點了點頭︰「是啊,格日勒公主是我們草原上最美麗的明珠呢,真的很美。那時候,我覺得只有她能配得上將軍。可是將軍卻正眼都不看她。格日勒就發脾氣,責打手下。」
「將軍看到了,將她訓斥一頓,格日勒公主才不再打人。但就是這樣,將軍也不允許她進他的氈房。」
「有一次,我偷偷的進了將軍的氈房。」蘭兒俏皮的伸伸舌頭︰「我就是想看看將軍的氈房是什麼樣子的,會不會被那些臭男人弄得像牛圈一樣。」
「結果呢?」韓素馨饒有興趣的問道。
「里面很干淨,被子疊的整整齊齊。將軍是一個很愛干淨的人,只要有人在氈房離踩了腳印,他都會發脾氣的。」
韓素馨肅然而立,想起她在耶律石氈房里住了不小的日子,那時候他一點脾氣都沒有發過。前後對比之後,她發現,耶律石對她真的很用心。
那時候她與耶律石才相識,就有了如此待遇,格日勒憤憤不平,理所應當啊。
但是,耶律石,你對我這麼好,我怎麼報答你呢?她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
「你很喜歡耶律石?」韓素馨慢慢的抬起頭。
蘭兒臉紅的像隻果,含羞的點頭,然後定定的看向韓素馨︰「王妃,您一定要對將軍好。他這一生真的很孤單很孤單。我希望有個人能照顧他,給他做飯,給他洗衣服,給他生孩子。」
我能嗎?韓素馨默默的搖頭,那個女人注定不是自己。
「蘭兒,你答應我一件事。」韓素馨認真的看向蘭兒。
「王妃,您說,只要您說的,蘭兒都會答應的。」
「如果有一天我離開草原了,你一定要照顧好將軍。」韓素馨拉著蘭兒的手,放進自己懷里。
「不,不。」蘭兒慌張的擺手︰「將軍喜歡的是您,只有您能讓他高興,讓他笑,讓他覺得草原好美。」
說著說著,蘭兒哭了。
「自從您到了草原,將軍才會笑。您知道將軍那麼美的人,平時板著臉是什麼樣子嗎?只有您來了,我才看到他笑了,笑得很美,就像草原的春天一樣。」
「別哭了,蘭兒,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但是我答應你,我一定會回來看他的。」韓素馨動情的說道。
「王妃,蘭兒可以替您照顧將軍,但是請您不要離開他,好嗎?」。蘭兒緊緊抓住韓素馨,生怕她走了一樣。
也許,蘭兒才是那個真正愛著耶律石的人。
「走吧,有的事,以後再說。」韓素馨無法勸服蘭兒,站起身來,踩著雪向營房走去。
「素馨,快來,今日有野味。」韓素馨剛剛到氈房,就听到耶律石的笑聲。
走了進去,只見氈房里生了火,架子上烤著剛剛打回來的獵物。
「將軍,氈房里生火,會嗆著人,你怎麼這麼不小心!」韓素馨立即喊道。
耶律石坐在輪椅上,他的雙手已經可以動彈,親自把握架子搖桿,笑著問道︰「你這是在關心我?」
「我……」韓素馨語塞,說實話,听了蘭兒的話之後,她對耶律石真的有那麼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似是關心,卻又比關心濃一點。說是喜歡,卻又欠一點。
「我來吧。」韓素馨卷起袖子,將他推開,坐在木凳上,翻卷著烤肉。
「素馨,若我的傷一直不好,你願意留在草原上照顧我一輩子嗎?」。耶律石忽然問道。
韓素馨猛然坐直,神色有些慌張。耶律石看在眼里,輕輕的搖頭,說道︰「謝謝你這些日子照顧我。其實你可以離開的。」
「我說過,要等你傷勢痊愈之後,我才會離開。」韓素馨說道。
「呵呵,要是三五十年才好,你豈不是一輩子跟著我?沈星怎麼辦?」耶律石有點傻笑的意思。
「多少年我都不會後悔。他一定會體諒我的,我與他是一輩子的夫妻,與你只有做最好的朋友。」
「只是朋友麼?」耶律石喃喃的念著,神色暗淡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