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和鎮個不大的小縣城,城里主要出產各種琉璃制品,以及專供京城皇宮的琉璃瓦;邱家班作為土生土長的一個小戲班,已經在這里存在了四十來年,戲班子二十幾口人,就住在城北平民區的一個兩進的小院子里。
「嘩啦!」
邱寶生和芸姑抱著梨娘一踏進戲班內院的門,沒等仔細看一眼離開五年的戲班,一盆黏黏糊糊的水突然就當頭向他們潑了過來!
猝不及防之下,那盆水大半落在芸姑頭臉上,剩下的幾乎都澆在邱寶生胸前,他懷里的梨娘因為太小,幾乎被潑了個渾身透濕!
那水應該是剛刷完戲班眾人的靴子,又黑又臭,燻得人幾乎吐出來,現在又是臘月的天氣,這一盆冰水,潑的衣衫襤褸的三個人都像瞬間掉進了冰窟窿!
邱寶生是男子,加上被潑的水少,還勉強站得住,芸姑被潑了頭一臉的冰水,倉促的驚叫一聲,腳下一滑,就摔在了地上。
梨娘剛剛重生,她的靈魂和這具重病的小身體、還有隨身空間的契合度本來就很低,剛才在門口,她為了幫助父親,又貿然使用空間道具促使街坊們說情,已經遠遠超出了她現在的控制力,現在被冷水一激之下,渾身打擺子一樣哆嗦幾下,就徹底暈了過去!
「阿離!」邱寶生回過神來,顧不得摔倒的芸姑,他抱著女兒大喊一聲,隨即不假思索的月兌上的破棉襖,緊緊包住女兒濕淋淋的小身體。
可是,無論他怎麼搖晃,梨娘都雙目緊閉臉色青紫,一動不動像死了一樣。
一股巨大的恐懼涌上邱寶生的心頭,他精赤著上身站在寒風里,像一只崽子被人傷害的狼一樣,凶狠的看向水潑過來的方向!
「不……不是我潑的……」一個哆哆嗦嗦的女人聲音響起來。邱寶生眼中冒火的望過去,只見他的二嫂王氏正站在井台邊上,慌亂的搖著兩只手,腳底下還有一堆濕乎乎的靴子,和一個還在滴溜溜亂轉的水盆。
看到邱寶生的凶狠的目光,王氏愣了一下,膽怯的偷瞥一眼站在她身邊的大嫂蔡氏,沒膽子說是蔡氏潑的水,干脆低下頭不說話了。
「瞅瞅你那沒出息的樣!你哆嗦啥?」大嫂蔡氏不屑的看看王氏,又快意的看著狼狽不堪的芸姑,嘴上振振有詞︰「誰知道他們剛從那個叫花窩里爬出來的?身上不定多髒呢!想進咱們邱家班的門,還不得先好好沖沖身上的晦氣?」
說著,蔡氏又挑釁的看向邱寶生︰「你那是啥眼神瞅我?你眼里還有我這個大嫂嗎?你個不知道上下尊卑的東西!不服你上來打我啊?!」
兩人眼神一對上,蔡氏就給嚇了一跳,這個邱寶生還是她印象中那個脾氣綿軟的老三嗎?
只見邱寶生的拳頭攥的格格響,雙眼噴火的盯著她,緊跟著克制不住的上前兩步,蔡氏沒等他靠近就嚇得往後一退,咧開嗓子哭嚎起來︰「快來看啊!邱老三要打人了!」
一邊嚎,她還不忘利索的把二弟媳王氏推到自己前面,當自己的擋箭牌。
王氏嫁給邱寶生的二哥邱貴生十六年,前前後後生了四胎,都是閨女,半個兒子的影都沒見到,因此天天被婆婆邱老太太指著鼻子罵,她自己也覺得斷了邱老二的香火,自己理虧三分,在戲班里一向畏畏縮縮的,剛才大嫂搶她的水盆她沒敢言語,這會兒被大嫂推到前面,她更是怕的兩條腿都軟了,止不住的往下出溜。
邱寶生看也不看軟成一灘泥的二嫂王氏,就死死的盯著蔡氏︰阿離本來就是傷寒,這下子又被冷水一潑,只怕命都去了八成!要是女兒救不過來,他一定要讓蔡氏償命!
邱寶生不知道的是,前一世,他們進門同樣被潑了水,但是因為不知道爹爹是猝然離世的消息,他當時滿心都是自責,所以生生忍下了這一盆髒水;而這一世,因為梨娘的插手,他盡管對娘親邱老太太還滿是歉意,但是,對這個公然傷害女兒的大嫂,卻不會忍氣吞聲了!
蔡氏的大女兒大囡,本來一直站在正房的台階上,幸災樂禍的看邱寶生三人被潑髒水,這會兒看邱寶生一副要揍她娘的架勢,忙嚷嚷起來︰「三叔,我女乃還在屋里生氣呢!你不趕緊去給我女乃賠不是,在這兒堵著我娘和二伯娘干嘛呀?」
「我死了算了!」邱老太太的粗噶嗓子從屋里傳出來︰「我那當得起他認錯!我早氣死了他才稱心呢!」
「女乃……」大囡拖長了聲調喚了一聲,滿意的看到邱寶生腳步釘在原地,不往前走了。
大囡又回頭看看屋里,大驚小怪的嚷道︰「女乃,我們都盼著你長命百歲呢,再說了,誰要敢氣著你,那老天爺也得收了他!」
邱寶生定定的瞪著蔡氏,直盯得的她渾身發涼,然後,他緩緩回過頭來,扶起雙手緊緊抱著懷里的梨娘,一步步向正房走過來。
邱寶生冰冷的目光一離開,蔡氏下意識的拍拍胸口長出了一口氣,隨即就發現自己剛才的表現太慫了,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嘴巴子︰這就讓邱老三給嚇住了,回頭邱老三要銀錢給那丫頭片子看病、再要房子住、要包銀,難道自己還都給?
一想到這里,蔡氏又不甘心的跟上兩步,沖著正房添油加醋︰「娘,他還敢把芸姑這個小賤人帶回來!他這是忘不了雪艷秋那個yin婦呢!這是打咱老邱家的臉啊!」
邱寶生腳步頓了頓,伸出手,把被淋得半濕的芸姑拉到自己身後,然後看看院子里的戲班眾人,最後目光落到蔡氏身上,一字一句的開口︰「打今兒起,芸姑就是我的親妹子,你要是再敢欺負她,別怪我拳頭不認人!」
芸姑聞言,不由抬頭看看邱寶生雖然瘦弱卻高大的背影,一時間心里百感交集,緊緊咬住了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