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衍說完,眸光輕輕淺淺落在夏溪身上,韻雅的容顏下薄唇勾出恰到好處的笑,伴著漫天櫻花,溫暖而美好。
夏溪怔怔看著,眼前景致從模糊到清晰。
花開爛漫,同那一襲白衣,靜立而站的人兒相比,也在剎那間失了顏色。
在場眾仙誰都沒有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一時間呆立在原處,楚凌風卻是冷笑道︰「神君乃三界中唯一一個神,自是無人能敵。您這麼做,不怕受天下人恥笑,說您一個高高在上的神明,竟做出三歲小兒的無賴行徑?」
雲衍悠悠掃去一眼,還未說話,高台下座的東海龍王已板起臉來,先行斥責道︰「風兒,不得無禮!」
「父皇……」楚凌風還想再辯駁幾句,終被東海龍王眼神制止。
眾仙此刻方回過神來,打從一開始便對夏溪婚事極為上心的托塔天王,現下端著他那寶貝寶塔,正義凜然的大踏步上前,躬身道︰「這場擂台賽是南寧上仙與東海太子的對決,神君貿然插手,實為不妥!」
雲衍不以為意,雲淡風輕的反問道︰「是誰規定參賽者只能有兩名的?」
「這……」托塔天王語塞。
當初沒想過還會有第三個人前來搶婚,是以也不曾定下過這個規定。
抓耳撓腮半天,托塔天王搬出老一套的說辭,義正言辭︰「神與仙相戀有為天道倫理,還望神君三思啊!」
他說著屈膝下跪,隔著厚實的花瓣也能听見骨頭與地面沉悶的踫撞聲。
托塔天王此舉終于讓在場仙家如夢初醒,紛紛下跪叩首,痛心疾首的規勸道︰「還望神君三思!」
聲勢浩大,余音繞梁,摻著片片櫻花凋零,哀轉久絕。
雲衍卻仿若未聞,如畫的眉眼重新凝向夏溪,緩緩向她靠近。
一步一步,走得極為專心致志。
夏溪看著這樣的雲衍,忽覺周圍的一切嘈雜聲就此沉寂。
三兩片花瓣徐徐飄落至他的肩頭,深藍色海水折出淡淡淺芒灑在他身上,發出耀眼又柔和的光。
這一路像是被人刻意放慢的鏡頭,夏溪只覺過了無比漫長的時光,他才好不容易走到她的跟前。
雲衍淺淺一笑,眼角眉梢皆是柔情。他朝她伸出手,低婉的嗓音如高山流水,一字一句敲落在夏溪心田︰
「西瓜,我來接你回家。」
夏溪想笑,眼淚卻快一步落下。
他說,西瓜,我來接你回家。
那一瞬間,滿心的委屈、無奈與不甘,都被給予了這世上最溫柔的對待。
她想起先時自己對雲衍的惡言相向,他看在眼里,該是極幼稚的吧?
淚水像是覆水難收,夏溪勉強吸吸鼻子,抬起手欲要與他緊握。
一道白光霎時從二人手中空隙間襲來,夏溪避讓時順著光源望去,卻見托塔天王已不知何時站起身,高舉那寶塔向她沖來。
「西海小仙實為紅顏禍水,一日不除,定當成為我天界大患!」
語罷,寶塔極速擲于半空,發出炙熱灼烈的白光。
托塔天王這麼個架勢,是準備將她當作妖怪給收了嗎?
夏溪好笑,翻身引來水柱,試圖與它拼力一搏。
下一秒,身子一輕,整個人已落進雲衍厚實的懷間。
眼前金光化作縷縷淺芒,纏綿而霸道的直擊托塔天王而走。
但聞托塔天王慘叫一聲,半空中寶塔應聲而落。
隨後雲衍清冽的嗓音響徹整座宮殿,淡漠而肅穆,「傷彩辰仙子者,斬!」
雲衍給人的感覺,從來都是波瀾不驚,淡雅如墨,何時見過他說出這樣氣勢逼人的話來?
大殿再度歸于寂靜,一眾仙家心里頭焦急,卻還是眼觀鼻鼻觀心,生怕自己成為第二個托塔天王。
夏溪偷偷打量了眾仙一眼,還是覺著自己公然與雲衍摟摟抱抱太過曖昧。
想了想,便輕輕扯了扯雲衍的衣袖,示意他方自己下來。
雲衍低下頭靜靜看著她,好看的眉毛微微皺起,表示對這件事的不贊同。
手下摟得更緊,他緩步而走,深藍海水中那抹白衣勝雪潔白。
「神君!」
眼看雲衍要走,眾仙到底沒有忍住,齊齊開口。
「神君慢走不送!」
東海龍王從座椅上起身,接過話茬,笑得老神在在。
雲衍回頭,朝東海龍王微微頷首,漸漸隱于深藍海水之間。
大殿仙人依稀散開,幻珊拍了拍南寧絕的背,淡淡道︰「走吧。」
南寧絕眼神死死盯住夏溪離去的方向,听聞幻珊的話,恨恨錘向地面,勉力起身,拂袖而走。
幻珊見他如此,咬了咬唇,還是快步跟上。
待人群散的差不多了,楚凌風才走到金椅上老者的身旁,不解道︰「父皇何故,要將孩兒的心上人放走?」
東海龍王枯槁的手掌輕輕拍了拍楚凌風的肩膀,笑得高深莫測,「風兒,這世上有兩種人,你窮其一生也要不起。」
「敢問父皇,是哪兩種人?」
東海龍王眯了眯眸,「第一種,是神君想要之人;第二種,是能與神君並肩而站之人。」他說著嘆了口氣,余光看向海水深處,「彩辰仙子,二者兼有之。」
楚凌風一知半解,良久,又道︰「孩兒听聞,父皇知曉使用定海神針的心訣?」
東海龍王轉過臉,聲音听不出是什麼情緒,「你要定海神針做什麼?」
楚凌風眼中閃過一絲不自然,「定海神針既是東海之物,物歸原主守護東海安寧亦是正道。」
「這些話你用來騙騙別人也就算了。」東海龍王笑了笑,眼角是歲月留下的滄桑,「事到如今,還是早早收手吧!」
楚凌風抿唇不語,剛毅的臉上滿是決絕之色。
東海龍王看在眼里,搖著頭起身走遠,只道︰「罷了,罷了。」
夏溪已經數不清自己有多久沒有見過湛藍的天空,五彩的雲霞以及天邊一角高高掛起的紅日了。
所以,當雲衍抱著她重出海面的時候,眼前的景致讓她懷念而新奇。
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空氣間帶著海水咸咸的鮮味,令她渾身毛孔都不由舒張開來。
雲衍見她如此不禁莞爾,招來祥雲將她放在上面,笑道︰「也不是多麼了不得的寶貝,何至于稀罕成這樣?」
夏溪抬頭見他眼底生出的寵溺,心中暖洋洋的,卻還是撇著嘴不滿道︰「還不是怪你,把我丟在深不見底的東海這麼久,險些要憋壞了!」
說者無意,听者有心。
雲衍斂住笑意,定定看向她,「是我來晚了。」
夏溪對上他涼薄的眸,半晌,終是忍不住,一把摟過他的肩膀,低低哭出聲來。
這究竟是一種怎樣的心情呢?
喜極而泣?虛驚一場?
夏溪無法解釋。
她只是覺得莫名的心安,失而復得的幸福,縹緲到夢幻。
這一刻起,她不願意再去想雲衍為何要將她安置于東海,也不願再去探究為何事到如今才姍姍來遲。
她選擇相信他,猜忌會使人心神倦意。
而她與他,應當享受日後的歲月靜好,每分每秒都無比珍貴。
「彩辰。」
雲衍輕聲喚她,嗓音揉進漫天彩霞中。
有什麼畫面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夏溪拉開二人間的距離,認真道︰「你怎麼不叫我西瓜了?」
雲衍抬手拭去她眼角未干的淚,涼薄的眸中彩霞化作五彩繽紛的碎片,「傻瓜。」
夏溪呆了呆,回過神來時人已經被他重新摟進懷里。
她作勢要去打他,卻被他輕而易舉地握住。
淡雅如墨的鼻息噴薄在她耳根,激得她不由自主的顫栗。
「快些回家吧,小白很想你。」
夏溪覺得自己身子發軟,紅著臉點了點頭,不說話了。
抵達雲邸的時候天色已徹底暗沉下來,頭頂漆黑的夜空繁星點點,七彩祥雲依舊在外繚繞,金光蔓延四周,襯得整座雲邸仙氣四溢。
夏溪記得自己前後兩次前入雲邸,都是以傷心欲絕告終。
思及此,她偷偷看了眼身旁,月色下分外出挑的男子,心底難免生出些許感慨。
她總算,揚眉吐氣一回了。
這般想著,兀自得意起來,嘴角笑意便止不住了。
雲衍當然不知道夏溪如今在傻樂些什麼,只看著她笑得燦若星辰,下意識也勾唇笑開。
他伸手輕輕敲了敲她的腦袋,「還不快進去?」
夏溪捂著腦袋瞪他一眼,終是邁步而走。
霎時金光大漲,露出里邊韻雅精致的景致,待二人進去後,又恢復一如既往的諱莫如深。
夜間月華柔和,照在青石板似是鋪了厚厚一層白霜。
竹林吐露清香,借著月光投射下斑駁的剪影。
夏溪與雲衍並肩而走,踩踏落葉時,靜謐的空間發出清脆的破裂聲。
想了想,夏溪小心翼翼地去牽雲衍的手,成功後面不改色心不跳,目不斜視望向不遠處的木橋。
雲衍側目看她,終是無奈淺笑,緊了緊二人相握的手。
萬籟俱寂,夏溪卻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劇烈的心跳聲,肢體開始僵硬。
雲衍失笑。
心道,青澀如她,還是從牽手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