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襲白衣素顏難畫,笙歌一首,風華無限,大抵說的便是這個人吧。
忽然間,此人回頭,對之,莞爾一笑。
雲楚的臉立刻通紅通紅,連忙收回冒著愛心泡泡的目光,循規蹈矩地走過去,弱弱地喊了一句︰「師父。」
鳳傾闌一身白衣似天上行雲,玉容高雅,如沁雪琉璃。單單坐在那竹林之中,便讓人產生「高山仰止」的距離感。
小姑娘甩甩頭,把飄遠的思緒再次拎回來。
鳳傾闌此時席地而坐,膝上放著一把看似普通的七弦琴。他雙手拂過琴弦,「叮」的一聲,七弦琴發出一種十分古怪的聲音,似鈍又帶著幾分淒厲。
頓時,雲楚感覺一種涼意襲遍全身。是她的幻覺嗎?她似乎感覺到了這琴對她有一種敵意……
「阿楚,和她打聲招呼吧。」冷淡而優雅的聲音響起,拉回了雲楚的注意力。
「她?」雲楚把一切歸為幻覺後,狐疑地看了眼自家師父,又抬頭看了看四周,確定沒有人後,才又不解地看向鳳傾闌。
對方此時正溫柔而輕緩地撫模著琴身,連頭都不曾抬一下,低低地說了一句︰「鳳妍。」
小姑娘眨眨眼,表示不理解,但這不妨礙她做乖乖徒兒,當下便向琴作了個揖,喚了一聲:「鳳妍——姑娘,你好。」這應該算母的吧,是吧是吧?
鳳傾闌點點頭,算是表示認同。
「師父,地上涼,你還是坐床上去吧。」雲楚笑眯眯地說道,心里默默過濾了一遍自家師父單薄廋弱的身板,十分狗腿地做了個扶的動作。然後立刻感覺到了對方飄來的涼颼颼的目光——你懂什麼,這是名士風骨。這眼神,分明就是這個意思。
雲楚小姑娘立刻為自己的世俗感到慚愧。
「但是師父,這兒沒別人,就算你做了壞事,徒兒也不會說出去的。」
「……」這是說他道貌岸然麼?
「而且這世上真正的名士不是餓死的就是凍死的,一身傲骨沒人安葬,都喂狼肚子里去了,咱不學他們,做個人前名士就夠了。」
「……」這是教他裝模作樣麼?
「師父一身無雙風華,就算里子是登徒浪子,也沒人會信的。」
「阿楚。」鳳傾闌溫婉一笑,大地瞬間春暖花開。
「在!」
男子單手扣著琴架,似在閉目養神,薄唇微啟︰「將《百草經》拿來,當著為師的面背出來。」
「……那個師父啊,您繼續坐,這地兒鐘靈毓秀,最適合師父您這樣的名士了,徒兒粗鄙,不懂風情,還是找個俗地干俗事比較好。」說完小姑娘便腳底抹油,準備走人。
「……」鳳傾闌睜開眼,抬手,玩著垂肩的青絲,眼神微斂,「阿楚。」
雲楚發現自己的腳怎麼也抬不出去了。
「是為師的錯,一心記著如何教你一技之長,卻忘了教你處世之道。」鳳傾闌一副陷入極度自責的模樣,「晉華世家,最重一個‘雅’字,但是,愛徒……」
想說我不懂風雅,俗不可耐你直接說啊,你這副難以啟齒的樣子算怎麼回事!雲楚默默誹月復,但是,不得不說,師父大人為難自責的樣子實在是——太養眼了!
「師父千萬不要自責,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是徒兒不懂師父良苦用心。」
「哎?是這樣嗎?」。某個自責的人仿佛看到了希望一般,睜大眼楮看向說話的人。
見勸說有效果,雲家小姑娘立刻再接再厲,狠狠的點頭,「作為師父的徒兒,本應該時時學習師父高貴的身姿,將師父每一句話都刻在心中。而徒兒是在懈怠,只顧貪玩,實在慚愧。」
「竟是如此?」鳳傾闌神色依舊帶著抹不開的自責,眼眸深處卻帶了一絲淺淺的笑意,可惜雲楚一個勁兒地沉浸在美男計中,絲毫沒發現異樣。
「嗯嗯,徒兒對此不僅慚愧,而且萬分後悔,如果……」話音未落,一只修長的手輕輕落在自己的臉上,緩緩摩擦,似乎是——安撫?
鳳傾闌眼中帶著一絲憐憫,「欣慰」地說道︰「愛徒不必後悔,如今學也不遲。」
「嗯,師父。」雲楚聲淚俱佳地演著戲,忽然意識自己好像答應了不該答應的事。
「如此……甚好。」鳳傾闌的眼神愈加溫柔,微風陣陣,竹林中,少女絲毫沒有感覺到寒意。
此時,一陣大風,竹葉摩擦,一明一暗,打破了竹林下原有的一切。
「師父,不帶你這樣用……佔徒兒便宜的。」好吧,美男計——心中憋了一口氣,小姑娘便開始抱怨起來了。
鳳傾闌微微一笑,模著雲楚的頭,輕語︰「阿楚,不許顛倒事實。」
雲家小姑娘郁卒了,看了看自己豆芽菜一樣的身材,又瞄了一眼對方那張人神共憤的臉,默默飆淚,為什麼她就是能看懂師父眼神中的意思呢——阿楚,你有便宜可佔嗎?
不帶這麼打擊人的。
雲楚迎著自家師父的鄙視而上,挺了挺干癟癟的胸,十分肯定地說道︰「師父,徒兒年紀還小。」
鳳傾闌露出一副疑惑的模樣,倏爾恍然大悟,笑得愈加燦爛,神色溫和地說︰「愛徒不必擔心這類事情,此地無人和你比較。」
「……」
鳳傾闌「以為自家小徒弟還在自卑中」,便繼續好心安慰道︰「愛徒不是說自己還在長身體嗎?若……」此時,他的耳根微紅,「若實在等不及,為師便給你調點藥,可助于——咳咳,嗯,發育。」
「……」誰等不及了!誰等不及了!雲楚瞬間有種咬人的沖動。
為什麼她家師父看起來純良出塵優雅如玉好似天上謫仙,偏偏總能讓她發狂呢?
裝的,肯定是裝的!
這里子就是一枚十足十的妖孽!
鳳傾闌起身,笑意盎然地看著自家小徒弟,吐字如蘭︰「愛徒還是早些回去睡覺,明日除了要學施針之術,世家女子的走姿,還有驚鴻之舞,兵法謀略。」
雲楚的臉已經垮得不能再垮了。
為什麼她還要學兵法謀略,因為師父大人說學這個可以讓她和一般人一樣聰明,赤果果的鄙視啊。
因此,接下來幾天,雲楚過上了無比後悔的生活。她一邊學著世家女子的吃穿住行、琴棋書畫,一邊聲淚俱下,果然是美色誤人啊。
夜晚,月華如紗,林風肅殺,那個絕美無雙的男子在天地之間席地而坐,雙手抱琴。一時,萬物生輝。
似乎有人這樣對他說過︰「鳳爺,此琴琴身嗜血,琴音失調,琴弦噬毒,琴動逝命,實在魔琴。」
鳳傾闌閉上眼,左手的中指挑了一根琴弦,一放,整架琴發出哭一般的聲音。一剎那,群鳥飛去。
「箬兒,箬兒,求求你,饒了他的命。」腦海中,一遍又一遍,那女人匍匐在地上求饒的模樣立刻出現。
那時,他做了什麼?
「剪發為弦,拆骨為架。鳳妍,你生時為仙,死後成琴,我便以琴為刃,毀了你最愛的人間。」他高高在上,俯視著她的狼狽。
下一刻,那女人絕望而戚哀的眼神淹沒在了人間。
鳳傾闌重新睜開眼楮,眼中的風雲沉寂在古井之中,無人可及。
他撥動琴弦,一曲《楚天劫》流瀉而出。
竹林深處半生隱,戰火硝煙卷黃沙。
末世三途千絕斷,刀光劍影亂天下。
血染夕陽撫琴彈唱蕭曲聲沙啞,
紅塵路斷荒樓夜盡竹林風肅殺。
忽然,琴聲一頓,鳳傾闌的目光落在窗前正趴著的小女孩,神色柔和了一些︰「怎麼不睡?」
雲楚托著腮幫子,眨眨眼,「師父,這是什麼曲子?真好听。」
狹長的眸子微微一斂,沒有正面回答,只有低沉的聲音想起︰「喜歡听?」
雲楚點點頭。
「那為師再彈一遍。」
雲楚眉開眼笑,蹭蹭跑到自家師父面前坐好,鳳傾闌失笑,指尖跳動,繼續剛才的曲子。
竹林深處半生隱,戰火硝煙卷黃沙。
末世三途千絕斷,刀光劍影亂天下。
血染夕陽撫琴彈唱蕭曲聲沙啞,
紅塵路斷荒樓夜盡竹林風肅殺。
江山如畫不及你笑靨如花,
錦繡如花不及你眉眼如畫。
誰的美,醉了雪月風花?
誰的笑,棄了富貴如畫?
誰的心,付了似水年華?
誰的淚,葬了錦繡天下?
誰為誰白了頭發,紫了繁華?
誰為誰覆了江山,舍了榮華?
鳳傾天闌,楚天成劫,一笑風華。
琴音落,鳳傾闌看著已經靠在自己肩頭睡著的小徒弟,唇角微微一勾,曲子一轉,「鳳妍」沙啞的琴音忽然變得尖利起來,周圍的竹林都動蕩起來,漫天的竹葉紛紛揚揚的落下,在竹身上刻下一道道痕跡。
此聲,宛如魔音。
此樂,殺機畢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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