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惑的雙眼微微一勾,閃過一絲不明的意味,「是呢,為師會一直在你身邊的。」一直到死,「不過愛徒不能總是依賴為師,明日,做些高端大氣上檔次的毒給為師看看。」
生動的表情瞬間僵硬,「額……世上的毒有好多種,師父想要哪一種?」
「愛徒瞎做出來的那些東西為師看著還不錯,不如明天也編一個出來。」
「……」瞎做出來的——貌似也只用過一兩次,難不成美人莊主背地里告狀了?雲楚心里默默閃過一個不好的念頭,明、明天……啊!小姑娘立刻換了個姿勢,趴在鳳傾闌腿上,一雙小手色膽包天地模了模自家師父的臉蛋,笑呵呵地說︰「要是徒兒哪天能和師父長得一樣傾國傾城就好了。」
雙眉一挑,語氣淡定︰「愛徒想干什麼?」
「嘿嘿,調、戲師父。」師父的眼神……沒看見沒看見。
「明日愛徒要是做不出讓為師滿意的東西,為師就再出去游山玩水……」
「師父……」
「要是一個不小心為師迷路走不回來了……」
雲楚連滾帶爬的掉在了地上,離鳳傾闌保持三米距離,嗚嗚,徒兒再也不敢了。
看樣子在師父大人面前轉移話題這招是行不通的啊。
一大早,還沒梳洗的某人怨念地想著,然後拼命地戳著手里的米糊糊,毒藥啊毒藥,她上哪里去找藥材呢?「听說天陽有一個書閣,里面放了很多珍藏的孤本,要不要去那里看看?」
「你要去天陽!」
小姑娘本是一人自言自語,哪里想到會有人突然進來,一出聲還是這麼高分貝的叫聲,此刻耳朵有那麼一點點受不了。小手捂著耳朵快速地轉身,眼角便瞥見桃紅一臉憤懣地看著自己,不由得詫異,她去天陽對方何必那麼激動,這兒離天陽不是很近麼!
「怎麼了,順道去一下而已。」
「順道?你知道這里和天陽有多遠嗎?」。桃紅刷的一下放下手中的活,幾步走到雲楚面前,指著對方的鼻子說道,「你別以為鳳爺對你多加寵愛你就可以為所欲為,你知道鳳爺把你從那種地方救下來耗費了多大精力嗎?」。
雲楚的眉心跳了跳,以前的桃紅雖然看不起自己,但這份情緒隱藏的很好,如今——怎麼越看越像潑婦,「不就是一小段路麼。」很不屑很不理解的語氣。
「一小段路?」桃紅的眼楮里此刻仿佛能噴出火來,「雲楚,你究竟知不知道你身在何處!」
「……」看對方的神情不似作偽,雲楚有些詫異,她忽然環顧四周,感覺一切都是這麼得陌生,有什麼東西,被她忽略了嗎?還是有人,刻意讓她忽略的?
「我這是——在什麼地方?」
「揚州!你在風月山莊!雲楚,你昏迷了整整一個月!」桃紅的語氣里怒意更甚。
「……」雲楚的心在慢慢下沉。
「愛徒何時再回竹苑,為為師再釀一壺相思。」
「很快,等我們回了揚州。」
瞬間,一陣寒意襲來,令雲楚瑟瑟發抖。為何,當時不告訴她,他們已經到了揚州?
「你知道當初你的身體到了什麼地步嗎?你知道鳳爺為了照顧你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嗎?他的身體本來就屬寒性,為了你治你身上的熱毒又親自服用了大量寒性的藥,以自己的血養著你,整整一個月,如果不是他的血,你以為你現在能安然無恙?」
「血。」雲楚完全呆了,就好像晴天里忽然一個霹靂,把美好的假象破碎了,她以為她只是身體不好,中了奇奇怪怪的毒,可是她從來沒想過讓別人幫她治療,因為她心中明白,想要完全治好自己的身體,所付出的代價一定是平常人無法承受的,而且,即使付出代價也不一定能夠治好。她不想欠了任何人,可是,她更害怕,伸出的手,沒有人來接……
她以為她只是和以前一樣昏迷了,然後又醒了過來,僅此而已,所以她從來沒有在意過鳳傾闌的臉色比以前更加蒼白,觸感比以前更加冰涼,因為她是有怨恨的,鳳傾闌會把她拋下,離開了這麼久。身體仿佛無法承載這樣的,雲5楚的膝蓋慢慢地彎了下去,整個人有點恍惚不知所措,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會有人願意救她,不要自己的生命,只為了她這殘破沒有希望的身體。
「雲楚,我討厭你,從第一眼看見你就討厭你。你這樣沒心沒肺的女人,憑什麼讓鳳爺對你掏心掏肺,你不配!」
「你為什麼會知道?」此刻,少女的眼中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在綻開,若隱若現,又有什麼東西似乎在沉寂,消失不見,「難道你一開始就在了?」
「自然。」桃紅的臉上顯出一抹紅暈,「你們一道揚州花千錯便把我接來照顧你了,你該不會真以為我是他現在‘千里迢迢’剛從菁茗樓接來的吧,這種騙小孩子的話也只有你會信了。」說著,桃紅慢慢彎子,貼著對方的耳朵,「雲楚,鳳爺為你做了那麼多,你要懂得感恩。」
「……」雲楚死寂的神色有了一絲撥動,仿佛一塊石頭丟入了平靜的大海,「那流年呢?他怎麼樣了?」
「流年?鳳流年?」桃紅的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我離開了那麼久,他一定很擔心吧。」雲楚笑得有些心虛,手撫上了自己的心口,「我都忘了給他寫信,也不知怎麼的,以前他在哪里,是否平安我好像都能知道,可是現在卻什麼都感覺不到,他一定是生氣了。你雖然很討厭他,不過應該知道他的近況吧。」
「他——我怎麼知道,他不是一直跟著你嗎。」
雲楚的眼里,一絲暗芒一閃而逝,她笑了笑,「也是,我自己想辦法聯系他吧,你去找他他也不一定理你。」
桃紅眼皮跳了跳,隨之故作鎮定地說,「是啊,那人的脾氣真臭,我還真不想看見他。」
「……總之,謝謝你告訴我師父的事。」下一刻,雲楚露出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手托著碗,趴在桌上,說道,「……這些餐具我來收拾吧,你先給師父熬藥去吧。」
「那好吧。」桃紅露出一副「算你識趣」的表情,笑容滿面地走向廚房。
或許她一轉身,便能看到桌邊的少女緩緩的松開手,那只她捏在手里的碗, 擦一聲,碎成了兩半……
當看到某人頭發亂糟糟地拿著一只水桶從屋里出來的時候,鳳傾闌的眼角抽了抽。然後看著對方向自己福了福,飄到水井邊,晃晃悠悠地將水桶丟下,又搖搖擺擺地拎起來,繼續飄回屋子。全過程一氣呵成,幾乎沒出現什麼意外,鳳傾闌笑了笑,模了模膝上的七弦琴。
這手感,還是他家徒兒的頭發模起來更舒服。
再看向前方時,雲楚已經穿戴梳洗完畢,一身正經地出來了。只見她規規矩矩地走到鳳傾闌面前,將一旁亂糟糟的藥材和書籍整理好,然後嘛,便閃著星星眼看向自家師父。
清晨的風帶著一種清爽,令人的心情也容易變好,雲楚絕口不提剛才的事,既然對方不說,她又何必拆穿,就這樣下去也好,她永遠都是他的徒兒,他永遠是她的師父。
師徒……
就夠了。
只見鳳傾闌抬起他那高貴的手,隨手翻起一本醫書,不在意的翻了翻,便丟在一邊,換了一本,繼而又丟在一邊,反復幾本後,才看到滿意的,手換了個方向,即把書丟給了雲楚。
「看看,待會兒考你。」
雲楚有些不適應,自從她拜了師之後,自家師父關于教徒弟這項任務向來沒有什麼自覺,導致雲楚都是翻醫書自學成才,更別說和她講醫術方面的事了。所以對方忽然這麼說,頓時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還愣著做什麼?」
雲楚立即點點頭,然後便乖乖地撈起那本醫書翻起來。雖然這師父不靠譜,但她是真的喜歡學醫。不過這本書怎麼這麼眼熟,貌似是從她的書架子上拖出來的——
雲楚撇撇嘴,好歹為人師表,不應該那點秘籍之類的東西來震震名下的小徒弟麼。
可惜被嫌棄的某人完全沒那個自覺,在他看來,這些藥籍都是雲楚熟的不能再熟的東西,隨便拿一本,既不需要他辛辛苦苦解釋,還不用花十天八個月等雲楚背出來。作為他鳳傾闌的徒弟,怎能長時間為一件事而費盡心力,他沒那個耐心,更沒有時間。
雲楚看得很仔細,偶爾蹙一下眉,但下一刻便釋然了。她雙腿盤坐在草地上,一身與鳳傾闌一樣的白衣,簡單自在,即使穿不出自家師父那般風華絕代,卻也不失氣質。
鳳傾闌看著這樣的她,眸色深了一分。
貴族氣息,渾然天成。很多東西,即使你極力隱藏,也總會在不經意時露出。他低頭,神色中浮起一抹淡淡的笑,隨之,將「鳳妍」放下,整理了一下著裝,白袍一揚,帶起一陣清風。若是此刻雲楚手中拿的不是醫書,她一定會抬起頭看一眼,然後在心里默默「贊嘆」一句︰「禍國殃民。」
中午,雲楚才將一整本書看完,她閉上眼,整理了一下腦中的記憶,松了一口氣,才注意到鳳傾闌已經離開了。看著堆了一地的書,她只得任勞任怨地整理起來。
沒辦法,徒弟這種身份,生來就是被使喚的。
然而,當一本書,一本書被她撿起來的時候,她卻有一種難以預言的孤寂感,要這樣子一直下去嗎?
她永遠在他面前扮演著乖巧可愛天真的徒弟,他永遠是那個懶懶散散漫不經心的師父,看似他們的關系好得讓別人羨慕,可是事實上,只有她知道,他們誰也沒有走進誰的心里。
鳳傾闌——
雲楚的手,摁著自己的心髒,背叛,人性,她已經不敢再去嘗試了……眼淚,毫無預兆的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