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傾君策 第28章 鳳凰泣血萬骨枯(下)

作者 ︰ 月城賦

偏偏對方還覺得不夠,又掃了一眼她的胸,隨之便搖搖頭,重重地嘆了口氣。

「師父。」從牙齒縫里蹦出來兩個字,揮著的小拳頭機械性地放了下去,不行,她要忍,隨後雲楚在心里默念了幾十遍的「忍」,終于臉上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此時,鳳傾闌的大手覆來,輕輕揉著她的頭發,笑眯眯道,「愛徒莫不求為師為你調養一番,省得愛徒日日為此煩憂。」

任由那只爪子在自己頭上胡作非為,雲楚青著臉硬生生地回道,「師父多慮了,徒兒覺得如此甚好。」

「也是,此處無人與愛徒比較。」

「……」雲楚嘴角一抽,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在她的無限沉默之下,鳳傾闌大發慈悲地結束了這個狗血的話題。

此時,雲楚才發覺四處的異樣,他們昨晚落腳的地方可不是這里。

本該環繞的山崖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條寬闊的河,四處似乎還可以見到早晨做飯時裊裊升起的青煙。

「師父,我們換地方啦?」

「是啊,愛徒真重。」鳳傾闌的語氣中帶了一絲的無可奈何,「為師的手都快斷了。」

「……」雲楚瞅著自家師父衣服上的血漬,雖然很少,但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難道是昨日她睡著後有追兵追過來了,因此師父救了自己?如此思考的她不由得擔心起來,看向自家師父的眼神是滿滿的愧疚。

師父大人一路背著她逃命,實屬不易,為了怕她擔心還瞞了下來。而她怎麼能一睜開眼就向師父發脾氣呢,實在是太差勁了。

鳳傾闌不動聲色地將小徒弟的表情變化收入眼中,垂眼,長長的睫毛遮住了深若古井的雙眸,使人辨不清他的神色。然而,如果雲楚此刻看一眼鳳傾闌,便能感受到那一陣陣少年身上由內而外散發的冷意與孤寂。

烏黑的「鳳妍琴」置于地上,光照下,彌漫著濃濃的血腥味。

太陽漸漸爬山半空,雲楚看著遠處,似乎月兌離了大漠,不由得佩服鳳傾闌,花了一夜就跑了那麼遠,這腳程,簡直太恐怖了。

「是父,我們接下來去哪里好……師……父……」

此時,鳳傾闌依舊笑著,身姿玉立,皓腕抱琴,風華絕代。雲楚注視著他,忽然感覺發冷,全身的血液就像凍住了一般,劇烈地顫抖起來。

這副模樣,大約是嚇著她了。鳳傾闌如是想,「愛徒怎麼這般失態?」溫溫地一笑,抬手,欲模一模小徒弟的頭大,卻感覺視線都快模糊起來了。

「師父——你別嚇我。」雲楚發覺自己的聲音已經變調了。

紅艷的血魅如花,布滿了那張傾城之顏,如玉的皮膚開始寸寸割裂,隨著七竅之血緩緩流淌,依稀中還能看見眼前那張發白的小臉,不知怎的,鳳傾闌的心頭微微一松,手不由自主地撫上那張快要哭泣的臉,語氣前所未有的溫柔,「莫慌。」剎那間,指尖破裂,雲楚鼻尖刺破了血腥。

「啊——」

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是如何沖進那個城中的,身子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氣,背著比自己高了一個頭的男人,她還能跑得飛快,耳朵,開始听到行人的尖叫聲,她只知道,不能停,一定不能停,她怕一停下來,那個容貌傾城,卻總是喜歡欺負她縱容她的師父就再也回不來了。

她不想再一個人了。

溫暖的冬陽掛在天空,光線溫和而不刺目,然而,卻有人仍舊感覺到一種刺骨的冷。

鳳傾闌的一張臉,毀了。

雲楚自責不已,她太大意了,竟然忘了師父還中了靜虛散。不僅內力全失,且長久不拿到解藥就會像如今這般,以前她並不知道這個長期是有多久,可是現在卻是後悔莫及。若不是為了她,師父何以如此迫切背叛張子笙,離開揚州呢。

然而,作為雲楚自責對象的鳳傾闌如今正悠閑地躺在客棧的大床上,沐浴著晨光,這里是個簡陋的小鎮,雖然不比那些大城市,好在風景宜人,空氣清新,更重要的是——安靜,因此鳳傾闌的心情也相當不錯。也是,這幾日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還能時不時欺負一下自家小徒弟,看著對方受了欺負依舊自責的可憐巴巴的小模樣,鳳傾闌的心情別提有多好了。

目光轉至窗外,鳳傾闌看著熱鬧卻不算吵鬧的街道,穿著各色粗衣的小販正在熱情地叫賣,呈現出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他的眸色漸深,唇角的弧度卻愈發的大,那笑容如花,邪魅而耀眼,卻又帶著致命的毒。

「小姐,是否傳早膳?」此時,房間的門一開,一個身穿碧衣的丫鬟走進來,向她一幅,表情極為恭敬。

洛安寧意興闌珊地擺了擺手,下意識看向對面的窗戶,卻見那兒已經沒了人。

「小姐?小姐?」丫鬟見她這般舉動,心中覺得奇怪,只好出言提醒。

「……」洛安寧收回目光,喃喃自語,「只是一笑,便能攝人心魄,此人定不簡單。」說罷,她神色一暗,自嘲自己竟是這般失態,長這麼大,見過的美男子還少嗎?不說表哥,自家哥哥便是尚京無數女子的春閨夢中人,「對了,表哥好些了嗎?」。

「表少爺已經大好了,只是悶在房里不願見人。」

「表哥大約是有心事吧,讓阿芙好好照顧著。」

「是。」丫鬟說完便退了下去。

洛安寧回頭,忽而覺得有些疲憊,想起自家表哥,當年是如何驚才艷艷,卻到了如今的地步,饒是如此,還一心要回青華門,她真是難以理解。但願家里人能早些發現他們不見了。

而對面的房間里,正上演著劍拔弩張的一幕。

只見一個紅衣少年靠在床上,神色一派悠然,除卻那臉上不自然的紅暈,而另外一個藍衣少女卻跨坐在他身上,雙手掐著他的脖子,色眯眯啊不,惡狠狠地說,「師父,你居然敢偷偷把藥倒了,你知道這藥值多少銀子嗎?」。好吧,其實她擔心的是他的身體,只是說不出口。雲楚實在是氣很了俯身一口,咬上了鳳傾闌的右肩,這次正好被她抓包了,平日里她沒看著的時候不知道倒了多少回。小姑娘有心想要警告他一番,可是滿嘴的衣服後她又有些不忍了,只能輕輕地咬著,就是不松口。

鳳傾闌的笑僵在唇邊,嘆了口氣︰「愛徒怎麼當起了小狗?」說著,他抬起左手,在雲楚的頭上輕輕一拍,某只化身為狼的就覺得自己的下巴一松,嘴怎麼也合不起來了。

同時,頭頂傳來鳳傾闌的清越卻包含無奈的聲音,「為師教了那麼多遍,怎麼愛徒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尊師重道’呢?」

一听這話,雲楚心里‘咯 ’一聲,回想起以前鳳傾闌是如何笑眯眯地披著小白兔的外表行著豺狼虎豹事教育自己的經歷,立刻把身子縮回去,雙目朝著鳳傾闌直直射過去,眼中充滿了悲憤和控訴,可是已觸及對方滿臉坑坑窪窪的線條後,這些不滿的情緒統統消失,再一次內疚了。

鳳傾闌想,靜虛散這東西真好用,日後向張子笙多「借」幾份來。至于會不會有借無還,就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了。

實際上靜虛散除了在毒發的時候有些恐怖而已,況且,他本身就是沒有感覺的人。

沒有痛覺,沒有溫覺,沒有味覺。世界與他,不過是個可以容身的地方罷了,甚是與這具軀體也不過是用來有個可以放置靈魂的容器。所以無論自己的身上發生了什麼,他都沒有任何感覺。

「愛徒這不說話不理會為師的模樣,好嚇人啊。」鳳傾闌轉了轉語調,頓時一副幽怨的深閨怨夫的模樣,「那不成是再打算怎麼拋棄為師?」

雲楚深吸了一口氣,暗暗告誡自己不能向這妖孽妥協,「師父,你臉上和身上的毒都要借著喝藥來壓制,如果再去倒了,徒兒可真的沒銀子去買藥材了。」

況且這小地方也找不到好的藥材,雲楚向四周打听了一下,這里離天陽是最近的,去那兒說不定能找到好的大夫,畢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雖然不了解靜虛散,總會有人知道的。還好還好,這毒藥暫時不會危及性命,最糟的情況,大不了她去峒派偷解藥。

鳳傾闌撇了撇嘴,自家愛徒這麼一本正經的說話還真是難以習慣。

「原來愛徒是擔心銀子啊!無妨。」鳳傾闌臉上哀怨頓時消失得一干二淨,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詭艷的笑容,眼中更是毫不掩飾的算計,這讓正在打算將來的雲楚全身上下的毛立刻炸了起來,莫名的想起當初某人將自己賣到青樓里的無恥行徑,馬上跳下床招呼也不打一聲地溜之大吉。

她還是去打听一下去天陽路徑吧。

鳳傾闌若有所思地看著她逃離的背影,晨起後為梳理的幾縷青絲凌亂地在額前垂下,他坐起身,看向窗外,日光一片似是正好,而正面偏左的窗口,一襲白衣正好映入眼中,下一瞬,那白衣跟前的窗簾已被拉下。

鳳傾闌深邃的眸子毫無變化,只是臉上有些興味盎然,沒想到他還會出現。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真是麻煩啊。

而那扇窗戶後的白衣公子此刻只覺得全身一陣又一陣極致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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