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看得到鳳傾闌眼中濃濃的笑意,不似從前習慣性地帶一絲嘲諷,「這樣不就好了嗎?愛徒本就不是誰的。」
「……」雲楚閉緊了嘴巴,卻似想到了什麼,拉住鳳傾闌的手,輕輕說︰「師父,冷嗎?」。
冰涼的手似乎永遠都不會有溫度,雲楚不知道這是不是靜虛散的緣故,她將臉輕輕貼在鳳傾闌的手背上,說道︰「只要師父不拋棄我,我永遠是師父的人。」
看不到鳳傾闌的神色,只是那只冰涼的手一翻,冷到刺骨的掌心貼在了少女柔軟的肌膚上。
雲楚,你怎能如此待我?
真是……令人討厭……
幽黑的眸子,閃著冰冷的光,猶如一片暴風雨中的怒海,卻無人可觸及那千丈之下的至深柔情。
前方的老人抖了抖,來個眼不見為淨。
只是,不曾想到,這位大人也會有如此平凡的時刻,他一個外人心中已是驚訝,若是那人……忽然,一陣寒意襲來,老人回頭,看見少年的身子依舊彎著,仿佛還在低頭看著懷中的少女,然而,那黑紗之後,老人只感覺仿佛一道萬年寒冰射過來,正刺中自己的心髒。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將所有的念頭放了回去,立刻感覺身子一松,仿佛剛才瀕臨死亡的感覺都是幻境。
這是容家巫術之一——念心。
不對,這位大人的心根本冷若寒冰,怎麼會真正將一個女子放在心上呢。
他的溫柔,看似透骨生香,卻是真正的骷髏地獄。
此時,天陽城外,阿碧已經拎著洛靜寧走到一人面前︰「快認錯!」
洛靜寧努了努嘴,繼續死鴨子硬撐,「我沒錯,干嘛要認錯。」
「嘿,找死。」阿碧一腳朝某人的子孫根踢過去,惹得洛靜寧跳起來就跑,邊跑邊叫︰「救命啊,有女流氓!」
阿芙扶額,得虧小姐和少爺都沒計較,否則阿碧的做法夠她死十次了,不過那猖狂的臭脾氣可不是這兩人慣出來的。不過小少爺那急脾氣是得改改,免得以後吃大虧。
兩人的聲音越來越遠,那人才轉過身來,一身藍色短裙簡單利落,發飾也不繁瑣,面色清秀,一看便知是位美人。她看向跑到遠處的兩人,側身向另一男子說道,「這幾日多謝表哥照顧靜兒了。」
「男子」本是低著的頭抬起,一瞬間,那玉容令天地失色,少年如玉溫潤爾雅比之雲楚之前看到的的他似乎又多了一份漫不經心的隨意。
「不必放在心上,安寧。」
「晰楚哥哥,救我。」洛靜寧尖叫的聲音不斷傳來,看樣子是被修理的很慘。
洛安寧下意識地又看向晰楚。
卻見晰楚微笑著揚了揚手中的白色斗笠,坐在輪椅之上,雙手轉動著輪子,慢慢進了馬車。
饒是洛安寧看了無數遍,依舊難以相信,曾經的天之驕子,卻在幾個月前被送回來的時候失去了一切,失去了走路的雙腿,失去了健康的身體,可是僅僅兩個月,他便恢復了過來,不再依靠他人,堅持一步一步走出了自己的精彩。比起她映像中那個才華橫溢溫潤如玉的表哥,更加多了一種歲月沉澱出來的悠閑。
寵辱不驚,閑看庭前花開花落。
去留天意,漫隨天邊雲卷雲舒。
這一種悠閑,從骨子里發出來的豁達。
狹窄的巷子里,馬車九拐十八轉,終于停在一個看似不起眼的地方。
老伯笑眯眯的將馬車安置好,向兩人說道︰「公子夫人請隨老兒來。」
「老先生請帶路。」鳳傾闌疏遠而客氣地說道,然後轉身欲將「鳳妍」帶上,一旁小徒弟見了馬上湊上去,積極地把琴搶到手中︰「我來我來,師父受了傷,就別勞累了。」
鳳傾闌挑了挑眉,卻不說什麼,只是將手收了回去。
老人在前頭繼續耳聾眼瞎地帶路,心里卻誹月復︰「明明手腳沒什麼問題,還使喚一個小姑娘,真是太不要……咳咳,非禮勿言,非禮勿視,非禮勿听……」
路上實在無聊,雲楚湊到自家師父跟前,用只有兩個人听得到的聲音說︰「師父,老伯伯好像誤會我們的關系了。」
「嗯。」
「這樣會不會給您帶來麻煩啊?」小姑娘很誠懇地問道。
鳳傾闌眼中流光一轉,帶了一絲狡意,他微微低頭,若有所思的看著雲楚,再次點點頭,「會。」
乍一听,雲楚心里有些失望,但還是邁出腳步,急急地說道︰「那徒兒去和老伯伯說清楚。」
鳳傾闌笑眯眯地拉住自家小徒弟︰「為師覺得娶了愛徒會有點虧,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有沒有棍子,她想揍人。你丫的明明是只狐狸裝什麼小白兔啊!
雲楚緊緊抱著「鳳妍」,干脆閉上了嘴,她你寧可無聊死也不要犯賤送上門讓鳳傾闌耍著玩。
老伯停在一座大宅前,門口的牌匾上寫著兩個字——蘇府。
雲楚的神色一瞬間有些恍惚。
鳳傾闌掏出爪子又開始蹂躪自家小徒弟的頭發,問道︰「愛徒怎麼了?」
「這世上,姓蘇的人真多。」手收緊了些,雲楚面上無所謂的說。
鳳傾闌面色如常,只是笑笑,這世上,不僅同姓,連同名的人也很多。
「請。」老伯自發上去打開大門,雲楚覺得疑惑,這麼大個宅子都沒有守門的小廝嗎?
鳳傾闌垂下手,面無表情地踏入門內,雲楚收回思緒,急忙跟了上去。
一進院子,雲楚才發現里面和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若要用一個詞來形容四周的環境,恐怕只能說「破敗」了,凌亂的園圃似乎從未有人打理過,雜草叢生。一間間的廂房從外頭看感覺許久沒有人打掃過,門上還有不少剝落的紅漆,整個宅子沒有一絲人氣。她甚至懷疑這種地方真的有人住麼?
「別東張西望。」鳳傾闌顯然對自家小徒弟一副鄉下姑娘見世面的模樣很不滿意,便拽起人家女敕女敕的小手,狠狠一握,可憐雲楚差點叫出來。
都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果然,師父都是後爹。雲家小姑娘在心里默默哭泣。
兩人跟著老伯走了一大圈,差不多把整個宅子都逛完了,他才慢慢轉過身來,一臉抱歉地對鳳傾闌說道︰「真是對不起,我家主子今日不在。」
「……」雲楚覺得世上的坑莫過于此了,有主人會帶客人繞家里一大圈後才說要見的人不在的嗎?這是什麼待客之道,難怪這個府邸破成這樣,估計就是被上門的客人砸的。
才覺得這位老伯伯和藹可親通情達理好說話,原來這麼不靠譜!
鳳傾闌就像是早料到一般,十分有禮的作了個揖,溫聲說道︰「是闌打擾了,既然家主不在,闌改日再來拜訪。」
雲楚覺得自己的腦袋快跟不上現實了,師父只是順帶來求個醫,怎麼現在變得和事先約好了似得,有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嗎?
老伯一改前面和顏悅色的模樣,只是恭敬又鄭重地像鳳傾闌頷首,隨後抱歉的說︰「公子慢走,恕老兒不能遠送。」
「阿楚,我們走吧。」鳳傾闌拉上還是一頭霧水的小徒弟,大步流星地走出這個破舊的大宅。
雲楚小跑幾步,才勉強趕上鳳傾闌,嘀咕道︰「師父,我覺得這老頭兒神神叨叨的,好像一開始就沒打算讓我們見他的什麼主人?」
鳳傾闌在她腦袋上敲了一記,滿意地說︰「不錯,聰明了一次。」
「……」她一直都很聰明的好不好。
雖然之前懷疑對方不是什麼好人,但如此下來也不見對方做什麼不利于他們的事情,再加上自家師父也沒當回事,雲楚自然將心里的疑問放回了肚子。
鳳傾闌收回手,轉過頭,余光看到老人對著一處,似乎在與什麼人說這話。他微微勾唇,面色不改繼續走出大門。
直到兩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視野中,一間漆黑的房子里才有一個白發須眉的老者走出來。原來與鳳傾闌一道兒走的「老人」恭恭敬敬地跟在他後面。
「鳳爺已經走遠了。」
「我知道。」蘇錦年淡漠的沒有一絲溫度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你不去見他一面好嗎?」。「老人」有些不解地說道。
「無礙,他也未必想見我,」蘇錦年淡淡地說道,忽而目光凌厲地看向「老人」,「只是你這位長孫家的公子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老人」渾然不在意,「自然是拜訪一下您了。」說著他摘下了臉上的人皮面具,「雖然家父說你不在意這些了,但晚輩覺得還是有必要讓你知道一下。」
「……」
見對方沒有反應,長孫弄月便繼續說下去,「墨長歌已經死了,鳳爺親自下的命令,是故淵動的手,珩王鳳瑾的勢力如今也在鳳爺的手中,晚輩建議過鳳爺除去鳳流年,可惜他似乎有別的打算,另外的變數,恐怕只剩下花酒人和那位叫雲楚的姑娘了。」
「酒人不會傷害他的。」至于雲楚——如今連他都無法確定了,更何況,現在的他一點都看不透鳳傾闌究竟想做什麼。
長孫弄月語氣里帶著不解,「雖說花千錯已經歸順鳳爺,可是眾所周知花家兩父子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您怎麼就能確定他不會傷害鳳爺呢?」
「……」蘇錦年不語,反而反問道,「那麼長孫家是何意?既然歸順了他,又何必來找我?」
長孫弄月一笑,抬頭看向天上,「您錯了,我們長孫家不同于其他世家,我們效忠的永遠是真正的王室。」
蘇錦年嗤笑,卻無人看得懂他究竟在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