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有句話說的好,當你看風景的時候,卻不知自己也成了別人眼中的風景。
眼前的女子一襲紅衣,妖嬈似火,鳳傾闌此刻想,這世上應該再也沒有比她適合穿紅衣的女子了,他是不是該多送幾套?卻又不禁擔憂,女孩子衣服換得勤快,一些大家族的女子衣裳幾乎是不會重復,有些半天就換一身了,自家愛徒分明也是大家千金啊。若不是有那些所謂的命運,如今她該是郡主了吧,享受錦衣玉食。對了,晉華女子十五歲及笄,不知道愛徒那時會是什麼模樣,應該是個大美人了吧。作為師父的他,應該送一份什麼及笄禮呢?
鳳傾闌此刻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想遠了,但是只有這一刻,他才能肆無忌憚地看著她,他的生活太過黑暗,一如他的勢力,一直沉于地下,不得見光,即使是長孫家那樣的大家族,也不敢出世,堂堂長孫公子,卻在這種地方——做琴師,說得好听點便是附庸風雅,說得難听點就是討生活。所有人都在等他的一聲令下,他看似隨意,可是比任何人都不能接受失敗,因為他的敗,會引起一場巨大的血雨腥風!他不能有愛,也不能有恨,人一旦有了感情,做任何事就會受到牽制,當初滅了容家,被張子笙帶走,甚至後來與雲楚見面都是他安排好的,這是一場巨大的賭博,賭的籌碼,都是對方的心。可是一個,步步為營,另一個,完全懵懂無知。
這場賭,最後會是誰贏了誰呢?
一曲琴音畢,全場叫好,長孫弄月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起身,向眾人欠身,抱琴走下了舞台。
雲楚拍手拍得十分起勁,可就在一剎那慢了下來,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好似那位弄月公子在下台的一瞬間往他們這個方向看了一眼。
是——錯覺吧。
慢下來的雙手又隨著大家一起奮力地拍起來。
此刻,身旁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卻听見齊向問道,「藍弟欲往何處?」
鳳傾闌欠身道,「剛才藍某看到一位久未謀面的故人,想去打一聲招呼。」話雖如此,可言語間的去意已是十分明顯。
雲楚心里默默誹月復,師父,您的故人還真多。
「原來如此,那我便不留藍弟了。」齊向亦是識趣。
「告辭。」鳳傾闌向雲楚招了招手,小姑娘起身,學著自家師父也做了一個「告辭」的手勢。
走出廂房,雲楚卻見樓上已是座無虛席,看來這些雅間都是事先定好了的,她無助地看向鳳傾闌,說道︰「師父,您確定您還能忽悠出一個故友來嗎?」。說實話,她覺得坐在那里看看舞,听听琴,吃吃點心還是挺好的。
「……」鳳傾闌不語,笑眯眯地揮了揮爪子,立即有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迎上來,耳語了一番。一靠近人家,雲楚便聞到一股濃濃的脂粉味兒,不禁有些疑惑,這毅鴻樓不是文人墨客有空過來探討探討文藝的地方麼?怎麼還有穿得如此……花紅柳綠的女子?難不成是今年姑娘新流行的打扮?
「公子還有何吩咐嗎?」。這話的聲音,簡直讓人酥到骨子里,同時也打斷了雲楚的思考,一抬眼,便見對方正在打量自己,那眼神,叫一個曖昧。雲楚一個機靈,狐疑地看向自家師父——您剛才有說什麼讓人誤會的事嗎?
鳳傾闌很自然地移開目光,轉頭看向樓下,不知從哪里掏出把竹骨扇,瀟灑地一開,在身前搖啊搖,「沒了。」
「……」很有問題!
「既是如此,那姑娘和公子先隨奴家來來。」
「阿楚,走吧。」無視掉自家徒兒「凶惡」的目光,鳳傾闌笑眯眯地走在前頭。
雲楚扶額,師父啊,雖然這毅鴻樓中溫暖如春,但您也不能忘了現在是冬天啊冬天!打著扇子是會被人當成神經病的。
此時,前方走過來三個白衣男子,其中一個與鳳傾闌一樣,頭戴斗笠,看不清容貌,只是氣質上絲毫不輸給對方,只是卻是坐在輪椅之上。即使如此,依舊無法掩飾他的氣質,天生如玉。
雲楚看了另外一個人一眼,心里驚訝,這不是客棧那里找他們麻煩的那個小孩子嗎?
顯然,洛靜寧已經認出他們了,從鼻孔里發出一個音,高高的仰起頭,一副欠揍的樣子。
「……」你以為你把頭抬起來了就可以俯視姐姐了嗎?哼,就那身高!雲楚把頭一撇,表示她不和小屁孩計較。
洛靜寧磨牙,幾乎要發作,卻被身邊的另一個白衣人止住了。
而鳳傾闌亦是伸手撫模著自家小徒弟的頭,涼涼的,令人發麻。雲楚渾身一松,有些狗腿地往他身邊挪了挪。
坐在輪椅上的男人顯然就是晰楚,他深深看了一眼鳳傾闌,然後,兩人擦身而過。
女扮男裝的洛安寧此刻還處于震驚之中,她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與自家的表哥氣場不相上下的人。洛靜寧自是見不得她這傻樣,拍了拍洛安寧的肩,提醒道,「走了。」
洛安寧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失態了,看向晰楚。
晰楚回頭,眼神有些游離,似乎在思考什麼。
「哼,我就覺得那女人不是東西,居然這麼堂而皇之來毅鴻樓這種地方!」洛靜寧見兩人已經消失在眼前,終于不再憋著了,然而他絲毫沒發現自己的話已經將自己的親姐姐也罵了進去。
幸虧洛安寧沒有計較,只是責怪道,「毅鴻樓向來門檻高,非達官貴人皇親國戚難以拿到請帖。尤其是那位天問先生回來後,又廣招美女,大肆裝修。普通百姓自然會以為毅鴻樓和那些青樓一般,是供男人作樂的,久而久之,平民之間都那樣傳言,閨閣女子為了顧及名聲便也不敢進來了,而實際上,毅鴻樓也不過是用來附庸風雅之處,怎麼在你的嘴里就那般不堪,平時的教習先生是如何教你的,還句句髒話!」
「反正我就是不喜歡兩個人。」洛靜寧嘀咕道,就是不敢再明目張膽的罵了。
「安寧,靜寧,我想回青華門。」長時間沉默的晰楚公子忽然開口打斷了兩人的對話,他的臉上透著凝重。
洛靜寧和洛安寧都震驚的看著他。
「表哥,你忘了當初答應過我來天陽要找天問先生治好你的腿傷嗎?」。洛安寧急切地說道。
「晰楚哥哥,去青華門隨時可以去,倒是那位天問先生常年神龍見首不見尾,如今好不容易在毅鴻樓中,要是錯過了就沒機會了。」
晰楚看著自己的雙腿,沉默不語,卻讓另外兩人看到了他的決心。
洛安寧很少見對方固執于某件事,向來他都是風淡雲輕,對什麼都不甚上心啊!
「不行,表哥,你若不去找天問先生,我現在就修書一封,讓家族的人帶你回去。」她堅持道,「當初表哥執意要回天陽,被家中人囚禁,安寧來看表哥,是表哥再三承諾安寧為了天問先生而來,難道表哥是騙安寧的。」楚楚可憐的語氣透著不容忽視的堅韌,若是普通男子早就繳械投降了,可偏偏晰楚不是。
「抱歉,是我騙你的。」晰楚淡淡的說道,那語氣中的冰冷,不同于往日的溫潤,隱約透著一種俯視天下的高貴之氣。
「難道是為了那對師徒!」洛安寧揚聲道。
「是。」晰楚閉上眼,「阿芙。」原本被留在天陽某處客棧的阿芙突然出現在三人面前,卻是跪在了那個坐在輪椅上的少年面前……
「帶我出去。」晰楚不去看另外兩人,命令道。
「阿芙,不許。」洛安寧亦是命令道。
阿芙扶向輪椅的手一頓,頓時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晰楚沉默下來,骨節分明的手一下一下敲著輪椅的把手,卻更像是敲在在場其他三人的心上。
阿芙便不再猶豫,也不敢再猶豫。
「阿芙,別忘了你是誰的奴才!」
「對不起,小姐,奴婢必須听表少爺的。」阿芙硬著頭皮起身說道。
洛靜寧對眼前發生的事卻是糊涂了,實際上他覺得也不是非得先找天問先生的,畢竟對于他來說晰楚說的話向來是對的,可是看到自己的姐姐如此堅持,又有些犯難,該幫誰呢?
「靜寧,好好照顧你姐姐。」晰楚慢慢說道,收回手,向另一個方向而前進。
「表哥,你怎可如此對我,怎可如此!」洛安寧被留在原地,憤憤地說道,眼里,卻是一片傷心與痴迷。
鳳傾闌若有所思,看向眼前的女子︰「听說最近天問老人都在毅鴻樓中?」
小姑娘听著這猶如天籟的聲音都快醉了,什麼話都往外說了︰「嗯,樓主說想要在這里休息幾日再走,不過听說此事後很多人都來拜訪樓主,只是都被拒之門外。」
「可知你家樓主的模樣?」
「那時奴家卑微,不曾見過樓主。」
「……」鳳傾闌托著下巴,漆黑的眼中閃過很多不知名的情緒。
雲楚跟在後面,眼神一暗,卻立即恢復原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