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瑤山之上,賓朋滿座,好不熱鬧,張子笙為晉華皇室的人到來,翌日開了一場小小的宴會,所有峒派弟子都參加了,只是礙于其他江湖門派都還沒到,所以規模不能超過日後真正的宴席。
宴會上無非是一些客套話,秦焰乘著鳳曜應付張子笙的空檔,拉著雲昭溜了出去。
瑤山三月,處處都是鮮花盛開,綠蔭茂密,兩人走在陰影之下,頓時覺得神清氣爽。
「真不知道那位太子是怎麼想的,那麼假的場景,竟然還樂在其中,好在把師兄留給了鳳楚姑娘,否則這麼待下去,他的病情非得加重才行。」秦焰碎碎念著,眼楮四處瞄著,時刻警戒著周圍的場景。
雲昭見了,也不點破,他這次同行,一半是皇帝的意思,另一半,他也想看看傅雪琛究竟想要做什麼,在他看來,對方近來所做的事情和他平時的風格太不相同,就好像是在賭博一般,「我這樣出來倒是沒關系,你如今怎麼說也是青華門的弟子,不做點門面帳跑開好嗎?」。
「放心吧,張葉天和馮玲在這里待的時間更長,他們比我更懂得如何處理張子笙的事情。」
「……」雲昭不在說話了,默然與秦焰並肩走在林蔭小道上,兩邊的行人越來越少,直到看不到為止,他才緩緩開口問道,「當初你們去揚州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個個都變了。」
秦焰已經收起了臉上的嬉皮笑臉,確定四處已經沒人了,才幽幽的說,「這些事一言難盡,我只能說,當初有好幾股勢力在暗中對付我們,再加上我們這個隊伍的人本就是各懷鬼胎,一路查下來,只知道伊爾背叛,如今不知所蹤,我和師兄以及嚴霜被鳳凰閣襲擊,嚴霜受了大創,只有我傷輕很多,醒來的時候師兄不見了,我帶著嚴霜想要去天陽,只是在路上再次遇到了襲擊,途中與師兄聯系上了,可是——他還是中了招,最後便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然後他就回了傅家?」
秦焰搖頭,「他不是自己回去的,而是要殺人帶他的人帶他回去的。」
「嗯?」雲昭忽然糊涂了。
「是織錦城的人,我不明白,這個向來不管江湖事的勢力為何要追殺我們,只是從我們當初去往瑤山,再到離開瑤山趕往揚州,所走的每一步,似乎都在別人的監視下,我想過把此事告訴掌門,然後去找織錦城或者鳳凰閣其中一個去報仇,只是被師兄阻止了。」
「兩派相爭,必有人會坐收漁翁之利,你師兄想的很周到。」雲昭贊同道。
「……」秦焰忽然沉默了,很久才說了一句,「或許吧。」可能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他比誰都清楚,傅雪琛引而不發,不過是為了保護一個人罷了,一個如今已經把他的情看得不名一文的人,他不知道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可是即使是什麼很大的事情,那人又是如何狠得下心,,將傅雪琛的一片傾心踩在腳底之下的呢?
「可是為什麼當初你會懷疑張葉天是叛徒之一呢?」
「那時急病亂投醫,張葉天也是留在峒派中的人,可是回到青華門的時候只有馮玲一人,掌門想門派中既然出了一個叛徒,必然會有第二個叛徒,于是派了很多人去找伊爾和張葉天最後還是馮玲找到的,可惜人是找到了,在天陽的一處破廟中,期間發生了什麼事,連他自己都不記得了,人又是在半路上丟的,不好意思去質問峒派,于是便不了了之了。」
「你有沒有想過離霄蠱的作用可能不止是殺活人,腐白骨的功效?」
「嗯?你有什麼發現嗎?」。
「我在鳳凰閣待了很久,雖找不到證據證明鳳凰閣就是此次蠱毒之事的幕後主使者,不過卻發現了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
「什麼事情?」
「鳳凰閣背後的人是長公主。」
秦焰眼里微微閃過一絲詫異,「你見過?」
雲昭搖頭,「自容家滅亡的消息傳出,我就從未見過長公主了,不過從他們的言行和我多日的觀察看來,鳳妍恐怕真的已經死了,不過她留下了很多匪夷所思的東西。」
「什麼東西?」
「一些曾經佔卜後留下來的只字片語,我還看到有些呈現了八王之亂的場景。不過,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情,多說無益。唯有一本冊子讓我很在意,可惜燒掉了一半,我好不容易才截了下來。」
「該不會——是有關蠱毒之事的吧?」
雲昭點了點頭,「而且這些都是十三年前的資料,里面隱約有這麼幾個斷斷續續的字——離霄、蠱、心,母、控子、萬物皆、手,雙星,少年毀,紅衣,晉華,滅亡……」
秦焰目光一凜,「這些都是什麼意思!」
雲昭無奈地搖頭,「其中有些被人為的劃掉了,有些燒糊了,具體的意思我也看不透。」
「離霄蠱心母控子萬物皆手雙星少年毀紅衣晉華滅亡,離霄蠱控心,晉華滅亡!」秦焰張大眼楮,「難道是這個意思?」
「長公主的卦向來準,恐怕是有這些意思,只是剩下的那些,我就百思不得其解了,還有,長公主人為劃掉的那些,我懷疑她是想要逆天改命,其中有三個字——少年毀,你說是不是為了保護誰?」
「她會為了保護誰做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你信嗎?」。秦焰冷笑。
雲昭沉默不語。
「朝廷中呢,還是老樣子嗎?」。
「嗯。」雲昭的面色有些冷凝,「自從長公主沒有音訊之後,各方勢力都開始蠢蠢欲動了,後來來了一個年輕人,不知使了什麼手段,讓所有人消停下來了,皇上大喜,將此人封為國師,如今極受聖寵,我們會來峒派,也是那人一手指派。」
秦焰訝異,「我從未听說過晉華多了一個國師。「
「你不知道是正常的,那人來無影去無蹤,至今為止,只有皇上見過他,連父皇與他相見都是那人派了身邊的人傳話的,不過每次的見解倒是十分獨到,曾經他的手下也向我傳過幾句話,當時我就覺得,此人若是真心為國還好,如果包藏禍心,就是天下大害了。「
「他傳了什麼話?」秦焰好奇地說道,能讓雲狐狸都佩服的人可是很少見的。
雲昭掃了一眼秦焰,面上沒什麼表情,「那時八王之亂結束,邊疆戰事平息,父王回京後一再被打壓,他便忽然派人傳話過來,前一句是——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後一句——君王膝下,卑躬屈膝暗藏刀。」
「他——不會是讓你造反吧?」秦焰弱弱地說了一句,忽然對雲昭口中的國師產生了一種濃烈的好奇,「這樣絕對是當亂臣賊子的好料子啊!」
這回雲昭是真的白了他一眼,暗嘆自己聰明一世,怎麼認識了一只光會咬人的兔子當朋友,「前一句用了典故,告訴我們皇上以對我赤雍王府起了無法磨滅的殺心,後一句,是讓我們放下驕傲,匍匐在皇上的腳下,但這終不是長久之計,能讓皇帝真正難以下手的方法是在現在的基礎上繼續鞏固自己的實力,成為晉華無法缺少的一個勢力,兩句話一起說,是讓我們同時進行,可事半功倍,因為如今的赤雍王府雖走下坡路,但還算輝煌,再晚些就來不及了,在早些皇上也不會相信我們的臣服。」雲昭說著嘆了口氣,臣服,他們其實早就已經臣服了,可是,父王臣服的是晉華王朝,從來就不是鳳家,如果,獨孤家還有後人的話……雲昭瞬間打消了這個念頭,苦笑,難道他心里這麼盼望繼續打仗,當初妹妹就是在八王之亂中丟失的,沒有人會比雲家的人更厭惡打斗了,可是他們還是要不斷地打下去,為了保護家人。
「你這麼說,他好像是挺聰明的。」
「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去吧。」雲昭淡淡然地轉移話題。
「我還真不想回去。」秦焰嘟囔了一聲,可心里明白再不回去是有點不像話了。
兩人踱步慢慢往回走,可是他們不知道的是,宴席上此刻早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竹苑中,霍子燕狠狠地揉了揉眼楮,似乎還是無法確信自己看到的,又使勁地揉了揉,然後跟見了鬼似的,「雲楚,你既然大白天從床上下來了!」
不料,雲楚卻是不耐煩地說,「關你什麼事!」她說著,繼續揮舞著手里的紅紗,有些功夫是天生練出來的,身體不那麼容易忘記,她如今雖沒了內力,武功也廢了,可是走紅紗這種事是從小練起的,就像她的本能一般,身體好些了,她就在不斷地重復練習著,總要有些什麼東西日後震懾一下敵人的。
「你還說你不會武功,明明很厲害嘛。」霍子燕的映像里,覺得走紅紗是一種輕功,頓時有了一種被欺騙的感覺。
「你該練功了,那麼點花拳繡腿到時候送給誰殺。」
「你……」霍子燕不明所以地盯著雲楚,一個字後就閉嘴了,怕多說多錯。
「什麼?」
「我覺得你今天有點不對勁。」
「是嗎?」。雲楚的語氣沒有任何變化,好像現在一邊練習一邊和別人說話的人不是她。
「我剛才看見沂水哭了。」
「哦。」
「她哭得很傷心。」
「嗯。」
「不是我弄哭的。」
「我知道。」
「……」霍子燕頓時沒詞了,有些模不清頭腦,眼前的人變化也太大了,到底是怎麼回事呢?罷了,這些事也不是他該管的,反正他現在心情好多了。于是霍子燕抬腳打算向屋里走去,畢竟一大早就在那兒砍竹子,還沒吃過早飯呢,結果一轉眼就看到坐在屋檐下似乎在曬太陽的傅雪琛,他原本覺得應該去打一聲招呼,可是當他越走越近,看清楚傅雪琛臉上的表情時,卻有一絲的愣怔,瞬間盤繞在口的那句「你好」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那是怎樣一種眼神?
情深不壽,一眼萬年。
又是怎樣一個人,能在這樣的注視下依然熟視無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