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頃刻間陰雲密布,就如這陽光照不進的房間,一片壓抑。
「啟程吧。」鳳傾闌眸色涼涼,傾身下床,隨手拿起早已在一邊備好的紅衣,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動作瀟灑自如,行雲流水一般地令人賞心悅目,他唇角微揚,仿佛是發自內心的玩味與期待,「布下的棋,該收尾了。」
門外所有人,听到這一句話都不由得一愣,習慣性地彎下膝蓋,「一切听從鳳爺吩咐。」
鳳傾闌直徑穿過人群,一路玉手輕抬,擦去了臉上的血淚,然後接過身旁侍女的帕子,淨了手,再像之前一般丟回去,只是這一次,他說話了,「處理干淨。」
那接過帕子的侍女愣了愣,沒想到眼前這個猶如神砥一般的男人會和自己說話,可是她到底是訓練有素的人,只那麼一剎那,她又恢復正常,恭敬地退了下去。
鳳傾<闌的目光卻遲遲沒有離開那帕子上染血的部分,慣是高高在上的目光中莫名地多了一絲冷酷,沒有情,何來的毒?真是可笑!
雲楚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醒來的時候,頭已經不疼了,只是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她茫然地看著頭頂,錐形的房頂,多像一個牢籠,金絲雀的牢籠還算得上華麗,可是她的,未免有點差強人意了,雲楚頓時有點嫌棄自己正躺著的大床。
這時,那扇木門被人打開了,來人是雲昭,這位雲世子此刻正手捧著一碗藥湯,大概是錦衣玉食的生活過習慣了,很少做這種伺候人的活,某人歪歪扭扭地走得十分辛苦,連著藥湯也灑了很多。
雲楚下意識地去模了模自己的臉,心一涼,面紗不見了,隨後又釋然,自己傷成那個樣子,能保命就已經很不錯了,何必在乎這種小細節。
「你終于醒了,我真怕你就這麼一閉上眼楮再也回不來了呢!」雲昭似乎是松了一口氣的樣子,將手中的藥湯遞給雲楚。後者只是看了一眼他遞過來的東西,並沒有伸手,「為什麼要幫我?」
雲昭沒有任何遮掩,「因為你也救過我,本世子不是恩將仇報的人。」
「是嗎?」。雲楚扯了扯嘴角,卻發現自己做不出一個友好的笑容來,有點泄氣,老實說,這個人雖然可惡,她不算很討厭——如果她以前不認識的話……
雲昭看了她一眼,莫名地有些無言以對。
雲楚卻是主動接過了藥碗,吹了吹還在冒著熱氣的藥湯,雖然只剩下半碗了,「現在所有人都說我是妖女,你不怕嗎?」。
雲昭眉眼彎彎,「我相信你不是。」
「為什麼?」雲楚喝了一口,不算太苦,可她卻希望能更苦一點。
雲昭低頭沉默了一瞬,「直覺。」
「……」雲楚抿唇,「請別這樣,我會誤會你喜歡我的。」
這下輪到雲昭無語了,不過一路以來,他對她的縱容確實有點過了,可他誰能說這是處于一種無關愛情的好感嗎?鬼才會信,越描越黑,還不如緘口不提更好。
雲楚看著對方頓時陷入陰暗的臉,檢討自己的玩笑是不是開得太過了,于是又語氣淡淡地開口,「你身為赤雍王世子,原本就是在夾縫中生存的人,還是不要做多余的事,以免惹禍上身,畢竟赤雍王府的未來都指望在你身上了。」她說這番話,真的只是希望與他拉開距離,絕對比真金還真,可是雲昭完全……誤會了。
「鳳姑娘,你怎麼會知道這些事,難道你這幾年一直很關注赤雍王府嗎?你為什麼這麼關心?」雲昭剎那間搖著雲楚的肩膀,雙眼亮晶晶地問道。
雲楚︰「……」看著眼前知禮懂禮風度翩翩的雲世子瞬間化身為村口的已婚大娘,雲楚不禁有些汗顏,可惜對方要的答案,她給不了。
「我曾經也是鳳凰閣的人,怎麼會不知道這些事情。」她波瀾不驚地陳述了一個事實。
雲昭眼中的光慢慢暗了下去,「我都忘了,原來你真的是閆翔?」
雲楚別開眼,不忍去看,其實有時候她的心真的很軟,軟得隨便什麼人都可以利用。她一口氣喝完藥湯,「今天的喝完,以後不用再送藥了,我死不了的。」
「……可是,你今天的還沒喝完。」迎上雲楚疑惑的目光,雲昭誠實地說道,「因為我每次送藥都會灑出很多的湯,所以雪琛說每次煎藥的時候要煎兩份,分兩次送過來。」
「……」那為什麼還要你送過來。
「不過雪琛對你還真的很好啊,這麼多年我還從未見他對哪個女子這麼上心過,鳳姑娘真是好福氣。」
「……」這八卦的眼神是想怎樣!「世子誤會了,我和傅雪琛只是認識而已,沒有任何關系。」
「是嗎?」。雲昭明顯不信,但也沒有說破,他眼角彎彎,忽而模了模雲楚的頭,「放心吧,無論如何我都會護著你的,所以你不要費盡心思地想著怎麼把我趕走,如果在這里你無一人可信,又如何活得下來?至少,也讓我還了這救命之恩。」
「……」雲楚身體僵了僵,有些不適應地躲開了對方的手,雙腿屈起被雙手環住,她將頭埋進膝蓋中,雲昭听到一個極輕的聲音從她的嘴里傳出。
「嗯。」
雲昭的眼中瞬間溫柔一片,在雲熙還沒出生之前,他一直很羨慕那些關系好的公子哥身後總是跟著一大堆弟弟妹妹,盡管很多是庶子庶女,可那時候的他不懂,因為作為一個孩子的他太孤單,揚釋當時總是拿自己的妹妹跑到他面前炫耀,不過,難為他了,這是揚釋唯一可以向他炫耀的資本。可就是如此,他心里想要一個妹妹的願望在揚釋和歲月的摧殘下越來越根深蒂固,所以在他四歲那年小妹妹出生的時候可想而知他是多麼的興奮,連忙抱著她拿出去炫耀,因此還鬧出了很多笑話,將他四年建立起來的成熟乖巧的形象毀于一旦。可是,到了最後,他還是將自己如珠如寶的妹妹弄丟了,可能這樣的一次差錯,失去的期限就是永恆。
而現在,他雖不希望自己的妹妹像眼前的女子一樣受那麼多苦,可是心里卻有一個聲音不停地在說,要是她就是楚楚該多好。
即使不是,他恐怕已經擅自將對方作為楚楚的影子了吧。
而且,那些什麼妖女的傳言,他一個字都不信,雖然他沒有什麼實質性的證據,可是他有預感,這場浩浩湯湯的蠱毒之事,最後的贏家,不會是作為背後勢力的峒派,也不會是作為武林之首的青華門,更不會是其他江湖門派,這次的事情,最後的獲利者,一定是皇族!
原因無他,那個所謂的國師,第一次出手,道出了雙星之兆,可是那時鳳妍長公主權力龐大,無人去理會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國師。第二次預言,是八王之亂,然而再一次遭到了忽略,鳳眼長公主甚至派了大量的人去追殺他,最後仍是一無所獲。第三次,他的話正式被皇上采納,因為他,讓朝廷以勝利為結果結束了八王之亂,加上傅貴妃的死,從此皇上便開始疏離鳳妍,慢慢地架空長公主的權力,以至于到了後來,長公主被迫只能在容家生活,從今往後遠離朝政,而那位國師的權力變得空前龐大,所以他相信,這次的蠱毒之事,既然有那人一手執掌,但最後得益的肯定還是皇上。
而眼前的這位鳳楚姑娘,很可能就是這一次事情的犧牲者了。
思及此,雲昭越來越覺得對不起眼前這位水靈靈的姑娘了。
「怎麼還不出來,藥湯都涼了。」
此時,秦焰端著新的藥湯一邊嘀咕一邊敲門。
于是雲昭很神奇地看到雲楚忽然恢復那種懶洋洋的,冷淡淡的表情,躺在床上,將自己眼里的動容掩藏得一絲不剩,「進來。」
「……」幸虧他剛才進來沒有敲門。
「鳳楚姑娘,你醒了?感覺怎麼樣?」秦焰一看見雲楚睜著眼楮的模樣,一下子心情大好,終于醒了啊,他不用每天再對著自家師兄那張冷冰冰的臉了,好開心。他還沒來及為自己抹一把傷心淚,就發現雲昭正在用一種看奇葩的目光看著他……
秦焰︰「……」你這種一天到晚可以陪美人的家伙怎麼能理解我的痛苦,要不是你是雲楚她親哥哥,你以為師兄會讓你進來,丫的還敢鄙視我!秦焰默默地在心里發泄。
雲楚看著那慢慢地一碗藥,頓覺得味蕾在分泌一層苦巴巴的粘液,于是月兌口而出,「你怎麼沒有灑出半碗藥?」
秦焰聞言頓時得意地說道,「我豈是那種笨手笨腳的人……」這話音還沒落,秦焰就收到了雲昭若有似無地一瞥,這小眼神,貌似有點意味深長啊,可惜秦焰愣是沒有反應過來,繼續滔滔不絕地說道,「你不知道這幾天浪費了多少藥材,本來你要的藥就稀有,又因為別人的笨手笨腳被這樣隨隨便便喂了花草,如今我連自己的私房錢都貼出來了,鳳楚姑娘啊,你是不是很感動?」
雲楚默默地看了一眼臉上臉上散發著妖嬈光芒的雲昭,然後乖乖地接過藥碗喝了起來。
然後雲昭赤果果地妒忌了,為什麼他端過來的藥她要先拒絕一次,秦焰端過來的藥她就什麼都不說地喝下去了!他當然不會覺得雲楚是因為喜歡秦焰所以才如此,怎麼說他和傅雪琛哪一個都比秦焰好一百倍。難道是秦焰端的碗比他那只好看?雲昭頓時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白瓷碗,然後再看了一眼那只雕了花的青瓷藥碗,瞬間眸中起火,好像要燒穿那只青瓷碗的感覺。
「雲世子?」連雲楚都感覺到了雲昭執著的目光,有些不確定地問道,「這是你用過的碗?」
雲昭︰「……」
秦焰笑眯眯地看著無語中的雲昭,頓時覺得這一對兄妹真是太像了,那種噎死人不償命的本事果然是遺傳的。
這一章還是有點陽光的,不過接下來會有點小悲,悲到頭了上半部分就結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