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一手挖的墳,是她注定躺進去的墓,從張子笙突然消失在她的面前,從嚴霜設計死在她手里的一剎那,從嚴自樺不由分說定下她的罪的那一刻,她就有了預感,這一場局,她不死,就永不落幕。
只有她死了,唯有她死了,江湖之人才會松一口氣,皇室的人才會就此罷手,比起張子笙,她「妖女」之名遍布天下,她才是消除天下百姓恐慌的關鍵,所以誰都要她死,即使她一早撕下面具真的逃了,也會有人想辦法將疑點扣在她身上,因為這一路以來,她失常的次數太多,看見的人也不少,她逃不開的。這一點,雲昭知道,傅雪琛知道,秦焰知道,可是他們誰都沒有告訴她,也沒有想過提醒她,讓她一直憧憬著還有逃開的機會,讓她一直傻傻的等著,所謂的希望,說到底其實是催命符,她毫無反抗,到時候死的才越快。
她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將鳳傾闌從這場陰謀里劃出去,那個驚才艷艷的人,肯定不喜歡自己的徒弟死的那麼窩囊,可是有什麼辦法,她就是窩囊了,窩囊得一塌糊涂。
雲楚不由自主地迎向半空中的太陽,很刺眼,不知是不是她看到的最後一抹陽光了,她貪婪地睜大著眼楮狠狠地盯著。
前面的人粗魯地拉了拉鎖鏈,頓時手腕上的鐵鏈又被勒緊了一層,雲楚原本白的像水豆腐一樣的皮膚紅一條,青一條,不忍直視。
雲楚的目光回到了地上,腳下的步子不停,然後靜靜地,留戀地看著四周青蔥的樹木和茵茵綠草,忽然,她的目光一滯,飛快地移開,就像什麼都沒有看到,也無心再去看什麼景致了。
她剛才的目光所及之處,是一個坐在輪椅上的白衣男子以及他身後的青衣男子。
「師兄……」秦焰有些擔憂地看著傅雪琛,欲言又止。
傅雪琛垂下眸子,安靜的身影孤獨得讓人心疼,許久,他緩緩開口,「都準備好了嗎?」。
秦焰點點頭,「雖然匆忙了一些,好在人已經送到了。」
傅雪琛眼中閃過一絲殺意,只是隱藏得十分深,連秦焰也不曾發覺,「鳳傾闌的消息?」
「他已來信說明在路上了。」
「嗯。」傅雪琛應了一聲,听不出喜怒。
秦焰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有什麼疑問就說吧。」
「師兄,我只是為你不值。」秦焰一鼓作氣,憤憤不平地說道,「明明這個計劃是鳳傾闌和你一起制定的,憑什麼只有你一個人被雲楚憎恨,罪魁禍首不是他嗎?」。
「……」她會憎恨鳳傾闌嗎?傅雪琛在心里問著自己,同時,仿佛一種執念根深蒂固,從此難以自拔。
如果鳳傾闌也像自己這樣一次又一次地欺騙她,她也會像厭惡自己一樣去厭惡鳳傾闌嗎?
驚覺自己有這樣念頭,傅雪琛嚇了一跳,心里微苦,他竟是嫉妒到了這種地步,嫉妒那個男人總是可以俘獲她所有的注意力,只要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夠了,是因為,他認識她終究晚了一步嗎?
「師兄,不如我去把真相告訴雲楚吧,你也不用……那麼痛苦了。」秦焰在心里哀嘆,可憐他師兄向來潔身自好,就算身後鮮花無數,都做到心如止水,恰到好處,難得看上一個女子,偏偏那女子還沒開竅,這也就算了,偏偏還聰明,聰明也就算了,只聰明到一半,要是她能像她師父那樣一眼能看透全局自家師兄也就不用飽受相思苦了,唉,感情誤人啊。
傅雪琛神色黯了黯,猶記他化名為晰楚在毅鴻樓與鳳傾闌目光相對的那一刻就知道對方的想法,後來鳳傾闌派人和自己說了全盤的計劃,逼雲楚在全天下現身,然後到走投無路的地步,再用一個假的雲楚代替真的雲楚死在眾人面前,所以,這個計劃恐怕是鳳傾闌為雲楚戴上人皮面具之前就已經想好的,于是他急著回青華門,封住嚴霜的口,然後和秦焰商量,將戴著人皮面具後的雲楚的畫像也散播出去,而名字,他用的都是「閆翔」這兩個字,為的就是隱藏真正的雲楚,這個計劃之所以能成功,是因為他發現之前各大門派所得到的畫像都被人掉包了,畫像非常不清晰,而在揚州絞殺雲楚的那群人也沒有了蹤影,所以唯有他和秦焰以及嚴霜的話才是最可信的,剩下的,就是讓雲楚回瑤山,借機對上各大門派,被抓,最後「死」在天下人的面前,這些事發生原本不該在這個時候。只是他不曾想到雲楚發現自己的計劃失敗後竟然破罐子破摔,故意被抓住,沒有逃跑,然後等著棄尸之地被發現,大幅度提前自己的死期,可是,如果這樣還好,左右是掉包,反正人已經送到了。可重要的是——她根本不止于這些簡單的目的。
傅雪琛心一痛,是不甘,也是無奈。
為了他,你就這麼可以犧牲嗎?甚至不惜自己的命!
如果說鳳傾闌是鳳凰,翱翔天際的百鳥之王,那麼傅雪琛就是一條遨游海底的龍,只是他這條龍,剛剛破殼而出,還在成長中,龍鳳龍鳳,注定是尊貴無比,一個是在天空,一個是在水里,即使傅雪琛如今還不如鳳傾闌,可他到底不是庸人,或許這世上,唯有他一人看懂了鳳傾闌的目的,是靠真正的推測,而不是鳳傾闌親口說的,可是他到底看懂了多少,連他自己也不敢夸下海口。
鳳傾闌——或許,這三個字是他一生的夢魘。
執念越深,夢魘越痴,唯有摒棄,才是出路。
「阿焰,別告訴她。」傅雪琛擺擺手,「她很重要,但不是我一生最重要的。我們離第一步的成功不遠了,我不能在此刻動搖。」
「可是,師兄——」
「別說了。」傅雪琛疲憊地搖手,既然那人來了,她就不會有事情了吧,他也該離開了。他未來的日子注定風雨飄搖半世沉浮,何必非要將她扯進來,毀她一世自由,「我要回尚京了。」
秦焰禁言,慢吞吞地推著輪椅與傅雪琛離開這個地方,在那遠處漸行漸遠的人將要消失在視線中的一剎那,傅雪琛忍不住回頭——
這一次放手,恐怕就是永恆了,即使心里萬般不舍,可是他相信他終究可以忘記她的。
雲楚即使沒有回頭,即使與那人隔著千層人的距離,她依舊能感覺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那種悲傷又熱切的目光,如芒在背!
「快走,別停!」
雲楚一下子被人推了,有點站不穩,往前踉蹌地摔出幾步,好不容易穩住了身體,沒想到後面卻有人抓住她的頭發用力地一扯,「想逃跑,門都沒有。」
毒素漸漸地侵入血肉,雲楚如今連一點力氣都沒有,只能任自己被人家糟踐,她心里暗笑他們的貪生怕死,其實她現在連只螞蟻都踩不死,根本不需要大張旗鼓五花大綁地對付她。
「你笑什麼。」左膝蓋被人狠狠地踢了一腳,雲楚再也支撐不住,雙腳先彎在地上,然後上身也倒了下去,整張臉被埋進土里,頃刻間又被殘忍地拉起來,那人扯著她的頭發,前面的人一巴掌扇在她的臉上,然後大大咧咧地辱罵著,「妖女?我呸,叫你殺了我這麼多門中子弟。看你怎麼囂張!」說著他又狠狠地往雲楚臉上扇了幾個耳光。
雲楚的臉被泥糊了,連著視線也有些模糊,她遠遠地看著嚴自樺和各大掌門故意放慢了腳步,卻不上來阻止,唇角勾起一抹涼薄的笑容,然後臉又被人重重地扇了一巴掌!
「還笑,哼,這次沒有人可以救你了,你死定了,現在我們就啟程去尚京,把你五花大綁,燒死在天下人面前,讓你為你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雲楚被打得頭昏眼花,滿嘴腥味,她抬起眼,目光陰陰地看著眼前的人。
「你敢瞪我!」那人見各大掌門都沒有出手喝止,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勇氣,抽出自己別在腰間的匕首,「妖女,我現在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
雲楚沒想到眼前不過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竟然有這麼歹毒的心腸,她不怒反笑,然後目光落在遠處的嚴自樺身上,一字一句地說道,「你敢動手就試試,你不會以為我中了你們的沒什麼作用的破毒,被這些破銅爛鐵綁了就沒有威脅了吧?簡直就是一個笑話,我只是不喜歡死的太難看,我告訴你們,把我惹急了,我就讓你們所有人為我陪葬!」
馮玲和張葉天原本也是被雲楚算計過的人,此刻比誰都恨雲楚,也比誰都忌憚雲楚,畢竟他們吃過雲楚給的東西,誰知道那是不是真的所謂的解藥,說不定他們差點沒命就是這個妖女害的,可是當下也不敢冒險,「掌門,這妖女是給所有人的一個交代,死在這里恐怕晉華的王室也會不高興。」
嚴自樺終于開口了,「不要鬧了,繼續走。」
所有人都不敢造次了,該干嘛干嘛。
雲楚此刻卻是咧嘴一笑,「膽小鬼。」
「你說什麼!」之前信誓旦旦要挖雲楚眼珠子的小伙子此刻本就覺得下不來台,經雲楚這麼一擊,就再也忍不住,「你別以為你幾句話就能嚇到我們!」
雲楚好似一點也不緊張,「你這麼激動做什麼?我只是說嚴掌門而已,身為武林之首,卻是朝廷的走狗,啊,我差點都忘了,嚴掌門原本就是朝廷的狗……」
一把劍沒入雲楚的左肩的琵琶骨,她頓時齜牙咧嘴,疼得說不出話來,然而,她依舊嘲諷地看著擲劍的人,笑得就像只小狐狸。
「妖女,下次再胡說八道侮辱掌門,我就剪了你的舌頭。」
嚴自樺滿意地看著張葉天,覺得此人可以栽培。
「哼,你們心虛,嘶。」還是疼啊,好在這次雲楚聲音很輕,沒有人听得見。她覺得過過嘴癮也就夠了,真把對方惹急了就地解決就不好玩了。
此時此刻,她比較擔心自己會被安排坐什麼交通工具走,不要把她綁在馬**上拖著走就什麼都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