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熙只感覺對方似乎和剛才不太一樣,可又說不出哪里不一樣的時候,又被對方的話吸引了過去,自發地降低了聲音問道,「雲姐姐,真的沒有爹娘嗎?」。
「嗯。」
「那你爹娘是過世了還是失蹤了啊?」
雲楚的余光掃了他一眼,杏眸眯了眯,「你很關心?」
雲熙立刻變了聲調正色道,「沒有。」
雲楚的嘴角扯了扯,沒有再說話。
話題怎麼也繼續不下去了,雲熙覺得很吃虧,明明對方也問了那麼多問題,他不過就是問了兩個問題而已嘛。
馬繼續以悠悠的速度前行著,在他們還不曾發覺的時候已經走入了尚京,一輛小而簡陋的馬車本就不會引起太多人的注意,直到外面鼎沸的人聲喚回了雲熙的神智,他拉開馬車的窗簾,兩膝跪在座位之上,小腦袋。伸出窗外,巴巴地看著四處的環境,仿佛恨不得立刻從窗子里跳下去。
雲楚吹滅了燭火,尋了個舒服的位置躺下,漫不經心地問道,「最近尚京城門都不設防嗎?」。
雲熙此刻沉浸在路上各大攤販子手里稀奇古怪五花八門的玩意兒上,也不在意地回答,「最近太平,城門守衛就不那麼嚴了,我只記得三年前蠱毒之事發生的時候查得比較嚴,額,大哥說過以前八王之亂也會有守城的,那時還要拿了書文才能進城。平兒隨便進出一般不會有人查。」
「是麼……」
「雲姐姐,我們真不等一下流年哥哥和沂水姐姐?他們這麼久沒回來會不會出事情啊?」
「不會。」雲楚閉著眼楮喃喃道,「大概是這次撿來的東西有點麻煩。」
雲熙︰「……」
忽然間,狹小的空間傳來一聲「咕嚕」聲,雲楚微微睜開眸子,起身,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四周,「什麼聲音?」
「啊?沒听到啊。「雲熙抓著窗沿一驚一乍地回答道。
「咕嚕——」
雲楚的目光一轉,落在了某個小孩子的肚皮上。
「……」雲熙此刻恨不得找個地洞轉進去,丟臉丟大發了。
「你餓了?」
「沒有,是、是肉骨頭的肚子在叫。」雲熙說著,小身板往窗外探了探,好像這樣就可以逃避眼前的尷尬了。
肉骨頭︰「嗷嗷。」不要臉,居然冤枉狗。
雲楚意外地揚了揚嘴角,有些歉意地說道,「是我疏忽了,你一大早都沒吃過東西,有什麼喜歡吃的嗎?」。
「……」雲熙小朋友縮回頭,抱著兩只膝蓋難得不好意思地說道,「雲姐姐決定就好。」
雲楚伸手模了模肉骨頭的兩只耳朵,很認真地思考,「我听說尚京有一個菜館專門做冷菜,以醬抹生肉片最為有名,不如——」
「不要——」雲熙驚恐地搖搖頭,那地方可不是菜館,分明就是地下暗娼館,里面的場景別提有多惡心了,就連吃的東西也都是血腥的,要不是他又一次誤打誤撞躺進箱子里被人抬進更深層次的地方,打死他也不會知道的。
「不是你說讓我決定的嗎?」。雲楚眨眨眼,表示不解。
「雲姐姐,咱們剛剛才看過死人。」雲熙閃著淚花的大眼楮再次起到了賣萌的作用,「而且大早上吃生的東西對脾胃不好。」
「嗯?」雲楚轉頭凝視著雲熙,「真是這些原因?」
「是啊是啊。」
「那吃什麼?烤田雞?似乎也是一道名菜?」
「嘔……」雲熙模著翻滾的胃趴在地上就差吐出來點什麼了。
「唉,真是嬌貴。」雲楚搖了搖頭,「最後一次機會,你自己選一家菜館,否則就听我的。」
「暮春酒樓,我們去暮春酒樓。」雲熙抓著雲楚的袖子狠狠地搖晃,生怕對方會搖頭。
「……」怎麼听著像青樓?雲楚的手指在肉骨頭的耳朵上畫圈圈,「能帶上狗嗎?」。
「當然可以,」雲熙信誓旦旦地拍著胸脯,而後又低下頭去絞著手指頭說,「不過要有很多銀子。」
「銀子不是問題。」
「哇,雲姐姐,你太好了!」小雲熙的眼楮又開始發揮小星星的功效了。
雲楚略起身,有些可憐地模了模雲熙的小腦袋,「這些就當是你向我借的,回家後別忘了還我,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我不算你利息,你直接兩倍奉還就好。」
「……」雲熙凝視著對方慈祥可親的面孔慢慢變質,忽然覺得他明白了什麼叫「黃鼠狼給雞拜年」的意義了。
見小家伙點頭,雲楚又躺回去,手里丟出一個紙團子,接下來只听得外頭的馬嘶叫了一聲,然後調轉了方向。
雲熙眨眨眼,「雲姐姐知道怎麼去暮春酒樓?」
「我不知道,馬知道。」
「咦?這馬好神奇。」雲熙爬到車廂門口,準備掀簾子一睹此馬風采。
「流年培訓出來的。」
「流年哥哥好厲害。」雲熙裝模作樣地贊嘆了一句,轉而嘀咕道,「為什麼那麼厲害的人不去闖江湖,偏偏和雲姐姐窩在一起呢?」而且看起來兩人的相處也是怪怪的,鳳流年對雲楚幾乎是好的沒話說,只要雲楚說什麼,無論要求有多苛刻,對方都會毫無怨言的去辦到,可是兩人卻很少面對面說話,更多的是雲楚在車廂里隔著簾子吩咐什麼,鳳流年直接去辦,即使沒有事情做的時候鳳流年也只是坐在馬上,一言不發,沉默得就像是一塊木頭。
不過——鳳流年這個名字听起來似乎有點熟悉啊!
雲熙歪著小腦袋搜索了一遍自己認識的人,卻並沒有發現有一個叫作「鳳流年」的人,大概又是錯覺吧。
「暮春酒樓——是你經常去的地方?」
「是啊。」雲熙順著答道,完全忘了之前自己說過自己幾乎不出門的瞎話,「那里可好玩了,不像其他地方只能听听小曲兒。不但有漂亮的舞姬登台跳舞,還有唱戲的,雜耍的,總之每天都變化著花樣玩兒,而且菜的味道也一流,有好幾道菜在晉華很有名,峒派沒有出事之前那兒還有相思酒的,可惜現在是喝不到了。我爹爹最愛此酒了,他一直慶幸當初下了血本買了一小壇相思酒藏著。一直埋在院子的桃花樹下,只有逢年過節或者其他什麼重要的日子才取出來抿一口繼續藏著,可惜我四表哥也是愛酒之人,听說此事就偷偷找了個時間乘著爹爹不在把酒取出來喝了,被舅舅知道後差點打斷了他的腿,好在我爹爹最後松口求情了。」
雲楚挑了挑眉,「你表哥偷酒會沒有你的份?」
「額……我那麼乖怎麼會做這種事情。」雲熙兩只眼珠子不安分地轉了轉,「況且酒有什麼好喝的,娘親做的桔子糖水才好喝,又甜又有滋味。」
「是嗎?不知我有沒有口服?」雲楚單手托著右臉說道。
雲熙絲毫不把對方當外人,「當然有了,等雲姐姐決定了住處到時候我一定登門拜訪,給你帶十壇的桔子糖水。」
雲楚的嘴角彎了彎,眼中卻無一絲笑意,「我等著呢!」
「一言為定,如果雲姐姐想我了也可以來雲府找我,我會知會一下守衛的,不過流年哥哥那麼厲害,就算有人攔著姐姐一定也可以進來的。」
「還是算了,我可不想為了幾壇桔子水被京兆尹當成鬧事的抓進衙門。」雲楚半開玩笑地說道。
雲熙還想在再說什麼,前方雜亂無章的腳步聲卻打斷了他。小家伙似乎想到了什麼,眸子一凜,翻開窗簾探向外頭瞧了瞧,回頭時難得神情嚴肅,「雲姐姐,等會兒有貴人經過,我們且避一避。」
雲楚點點頭,沒有絲毫猶豫。正準備再丟一個紙團子,卻被身邊的小孩子拉住,「雲姐姐,我們下車。」
「不行。」雲楚淡淡地收回手,「你一個人下車,我無礙的。」
「雲姐姐,我知道你不喜歡外面,可是這一次真要听我的,否則你的下場會很慘的。」
雲楚頷首,發絲飄然而落,垂在額上,投下了一抹陰影,她撇頭,丟出一個紙團,馬立刻往邊上走,嘴里卻是拒絕道,「我如今還不想下去。」
此刻,外面鬧騰得更厲害了。
一些官差催促著中間的路人往兩邊挪,「讓開讓開,不想死的快滾。」
「快點快點,我要擺攤了。」
「你個臭小子,還磨磨蹭蹭的,信不信爺端了你的攤子。」
「……」
而有些百姓也奔相告走,「快跑,蕭燕候來了。」
「是蕭燕候的馬車,快讓開!」
「……」
雲熙顯得更緊張了,雖然他也算得上小魔王一個,但哪里比得上蕭燕候這樣一個混世魔王,分明只是一個受祖宗封蔭的侯爺罷了,又無實權,卻比王室還要放肆,平日里一個不高興就殺人,有時候單單因為他看不順眼就要折磨別人,皇上極其寵愛他,即使各大言官聯名上奏的本子堆成了山,可是真正也沒有落到實處,蕭燕候依然逍遙法外,更為恐怖的是,那些對他意見最大的言官在某些日子里紛紛失蹤,皇上依舊不予理會,漸漸的,各路親王皇子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朝廷臣子對他也是退避三分,以至于這尚京種凡听到蕭燕候的名聲的人就像是听到了瘟疫一般,能躲則躲,躲不了就賄賂,反正這蕭燕候不上朝無實權,你賄賂了也亂不了朝綱。雲熙是親眼看到蕭燕候怎麼當街將一個孕婦折磨至死的,那樣的慘象至今還記憶猶新,為此他做了好幾晚的噩夢。
「雲姐姐。」
「放心吧,我們已經避開了,礙不著他的。」
「可是……」他怕的是馬車太明顯,被對方瞧見了又起什麼變態心思啊!可惜緊張過度的小家伙完全忘了至今還沒有馬車敢跟蕭燕候的車輦在同一條大街上同時出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