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家失蹤多年的女兒被找回來了,這是繼芙蓉湖事件後最引人注目的一件事情了,晉華王朝唯一的異姓王有了女兒,這對很多人來說意義不可謂不大。一時間大街小巷都傳遍了,紛紛猜測這個被雲家承認的女兒究竟是何模樣,相比較外邊的風雲起伏,赤雍王府就相對安靜低調得多了。
王家兩兄弟來探望的時候,雲楚的身體表面上已經無恙了,肌色紅潤,比正常人似乎好要正常很多。王意之與雲昭簡單聊了幾句,便先走進了雲楚的閨房,那時女子未點紅妝,長發及腰,一雙杏眸含水,身上穿了一件粉色的桃花雲霧煙羅裙,懶懶地靠在太師椅上,手里轉著一只筆,看著身前一幅還未完成的西施浣紗圖,嘴角微揚,似乎是在琢磨下一筆從哪里開始。
這樣子的雲楚著實美麗,著實迷人。王意之總算知道為什麼世界上會有「桃花劫」這一說了,確實有一些極少的人存于天下,以外表迷惑他人,以愛為名,讓人心甘情願去承受劫難,他一向以桃花自喻,卻不敢擔「桃花劫」這一名。
雲楚才發現他,嘴角的弧度稍深幾許,「你來看我?」
那一笑,一瞬間不知迷了誰的眼。
王意之想,回頭還是和姑母說一說不要給此人打扮了,免得禍害人間。心里誹月復著,頭卻點了點,「怎麼忽然回來了?」
「嗯,總是要回家的,一直慪氣也沒意思。」雲楚淺淺地笑著,「我現在都不知道哪一天會死,何必老是拘泥于虛無縹緲的過去呢。」
女子的笑如釋重負,好像真的忘記了以往的一切不快,讓王意之的心也松了松,「你能這樣想最好了,以後若是覺得待在家里無聊,我帶你去外面玩玩。」他下意識地忽略了雲楚所說的某句喪氣話,十分高興地提議。
「四表哥,若我記得不錯,你已經十八了,身處于王家這樣的地位你應該被催著成親了,怎麼會有空帶我出去玩?」
「……」被戳到了痛處,王意之啞口無言,半晌,他轉了轉腦子,憤憤地說,「你大哥都二十歲了還沒娶親呢,干嘛逼著我。」
「因為我大哥不會去勾欄院啊。」雲楚爽快地答道,「也沒有嗜酒的愛好,身體健康長命百歲,表哥你就不一樣了,每天嗜酒如命,還到處鬼混,這樣是會折壽的。」
「喂,你太損了,居然詛咒我早死。」
「哪有。」雲楚無辜地眨眨眼,「身為大夫,我是就事論事。」
王意之暗自慶幸自己不是市井小徒,否則現在肯定往對方臉上招呼一口唾沫,所以說,這世上美人是多,但蛇蠍美人更多。
「听了你的話,我就不擔心你受欺負了。」雲昭拿著一堆畫卷走進來,身後的王允之是背了一堆畫架子,王意之眼皮跳了跳,「你們這是做什麼?」集體寫生?
「阿楚說她想要學畫,所以我們給她多準備點材料。」
「就她的畫技還需要學的?」王意之指著雲楚跟前那幅「西施浣紗」圖,「這哪里是初學者啊?」
「阿楚已經畫好了?真快,來,讓為兄看看。」雲昭瞬間化身為好哥哥好先生,立馬給雲楚的畫去提意見了。
「大哥,才畫了一半。」
「話得真好,當初意之剛剛學畫的時候畫的小雞啄米圖比你畫的不知難看多少倍。」雲昭由衷地感嘆。
王意之無奈,他剛學畫的時候只有五歲,能把雞畫的像雞已經很有天分了好不好。
「謝謝大哥夸獎。」
「阿楚慢慢畫,等畫好了拿框裱起來,掛在母親的房里,母親一定很高興。」雲昭左看右看,越看越滿意,不愧是他雲昭的妹妹,做什麼都那麼優秀。
「哪有掛這種畫給母親的,大哥你真愛說笑,畫個觀音像倒還可以說說。」雲楚笑著嗔怪道,話音一落就打了個哈欠。雲昭見狀立刻趕人,「阿楚午後要休息的,你們別再打擾她了。」邊說邊把兩人推出去,關門前又囑咐了一句,「阿楚,累了就別畫了,早點休息,哦,對了,有時間記得畫一幅觀音圖送給母親。」
「各位哥哥慢走。」雲楚在門關上的一剎那輕輕說道,再次安慰了雲昭,一回頭,就看到兩個表弟用鄙夷的眼神瞧著他,眼神立刻一緊,「怎麼了?」
「我只是覺得,雲家又多養了一只‘肉骨頭’。」王允之老實地說道。
「哦,說起肉骨頭我想起來了,最近雲熙要上學堂,父親要照顧母親的病,我又得替父親處理朝中的一些事物,我妹妹臥病在床,帶肉骨頭散步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阿昭,這種事交給下人做不就行了嗎?」。
雲昭語重心長的拍拍王允之的背,「你也知道‘肉骨頭’身強體壯,又不愛和陌生人相處,雲府養出來的人各個身嬌肉女敕的,哪里應付的了它,允之,你的功夫是我們這里最好的,這個重擔表哥就交給你了。」
「那好,阿昭,肉骨頭交給我了,保證以後養得肥肥胖胖地還給你。」王允之幾句話就被雲昭徹底坑了,還拍著胸脯保證,王意之見狀只能嘆口氣,從袖中取了一把折扇,在胸前搖著,默默想,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
最後,王允之牽著肉骨頭大搖大擺走出雲家大門,而王意之在後面邁著沉重的步伐慢吞吞地跟著。
此時,魏長舒背著藥框正好和鳳流年走進來,兩隊人馬擦身而過。
「魏大夫。」雲昭上前客氣道,「辛苦你了。」
魏長舒擺擺手,「小事,還沒祝賀你找回妹妹呢。」說完他放下藥簍對著雲昭神秘兮兮地說道,「怎麼說老夫在這件事也出了一份力,給點什麼好處啊!」
雲昭︰「……」
魏長舒才發覺這般直白的說話實在不妥,下一刻便打著哈哈,「額,天色不早,我先去煎藥了,沂水呢?這幾天雲楚的藥可都是她負責的,我得好好問問情況。」說完就腳底抹油溜了。
鳳流年便直徑向雲楚的房間走去,經過雲昭時,听到對方說,「阿楚現在在休息,你若有時間,能否和我談一談?」
鳳流年的腳步沒有一絲停頓,甚至于不曾理會。
雲昭的眸子微眯,倒也不算生氣,他搖搖頭,很快便走開了。
鳳流年向來不敲門,一則這樣可能會吵醒里面原本入睡的人,二來他覺得兩人之間沒有必要敲門,他們的羈絆,只要他一走近,她便知道。
雲楚已經爬上了床,要說在雲家,她最滿意的就是床了,比起她之前睡的,不知要軟多少倍,雖然現在鋪的是席子,但雲楚堅信到了冬天躺在被窩里一定會更舒服的,那時她絕對要睡到自然醒。
鳳流年翻窗而入。
雲楚笑眯眯地翻了個白眼,「以後我一定讓大哥在窗戶上給我裝上幾百個機關,看你還敢不敢這樣爬進來!」
鳳流年唇角一勾,眼里含著一絲寵溺,目光掃遍雲楚,只是到達她的左手手腕時微微一滯。雲楚順著他的目光便恍然大悟,她揚了揚左手說道,「你奇怪這個?醒來時就戴著了,我尋思好歹花了一百兩,戴著就戴著,圖個好看。」
「……嗯。」
見此,雲楚笑著模了模手腕上的相思豆,其實這個東西貼著皮膚挺舒服的,又有一股香味,一百兩也不算買差了。
「听說這次是魏長舒救了我,他一早便來尚京了?」她好奇地說道,「這次多虧他了,否則我可真要去見閻王了。」
「……」
「而且也順利回了雲家,了卻我一大心事,因禍得福了。」雲楚自顧自地高興道,「你看,流年,我又回到起點了。」
「你不懷疑嗎?」。
「哎?懷疑什麼?」雲楚眨眨眼楮好奇地問道,「你不會又背著我做了什麼壞事吧?」
「你——沒什麼。」她是真的絲毫不懷疑魏長舒出現的如此巧合,還是——
雲楚見他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樣,沒心沒肺地笑起來,「流年,怎麼你反倒變得膽小了。經過上次的事情,我想過了,人活在世上不容易,我的悲劇是在雲家開始,那麼我現在要重來一回,活出一次新的人生。」
「嗯。」
「你怎麼都不和我一起開心?」
鳳流年無聲地走過去,巨大的陰影慢慢地籠罩在雲楚的身上,他看著她,緩緩地,薄唇一字一句地吐出,「阿楚,我希望你開心,可是我不願意你將我也當成了外人。」
「我沒有把你當成外人啊!」
「阿楚……」
雲楚用左手的食指抵著對方的唇,鄭重地說道,「我發誓,這次真的是你想多了,我現在雖然還有點介懷,但是我回雲家真的很高興,你別杞人憂天了,現在最重要的是,你應該幫我想想我要怎麼把我的醫館繼續開下去。」她笑眯眯的,隨後又思索,「但是我現在都回家了,好像也不用賺錢養家了,干脆就關門吧,修改一番,作為我的第二處宅邸。」
「好。」
「那就這麼說定了。」雲楚又打了個哈欠,「好了,我很困了,乘著藥還沒好讓我睡會兒,你別守著了,這兒有很多暗衛在暗處,你也去睡個好覺,芙蓉湖那件事遲早要追究的,咱們的養足精神去應付,好困吶。」
鳳流年的身體輕輕一顫,她這是不在需要他了嗎?
可是雲楚卻沒有注意到鳳流年的異樣,兀自抱著薄被翻了個身,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