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攆的車輪緩緩轉動,已不像之前那般急促,雲楚知道,這是已經進了宮門,此處應當是皇宮的第一道門,進宮命婦的車馬依舊可以同行,護衛隨行,等一會兒向左轉通過第二道門,必須停下來,護衛也被阻攔在此,然後由昭陽殿的女官接手,本家侍女隨行。
兩個太監一頂轎子,赤雍王妃和雲楚分別一頂,一直被抬到朝陽宮,一路上,她看到幾頂轎子經過,路邊的宮女太監都垂首屏息,除了腳步聲,便听不到任何聲音了,這皇宮的宮規,果真是尋常人家比不上的。
轎子到了朝陽宮門前,就必須停下來了。
雲楚小步走出轎子,姿態盈盈,絲毫看不出她是一個從鄉野出來的小丫頭,這一半歸功于雲昭的督導,另一半則歸功于當初鳳傾闌教醫術之余還教過她一些世家子女的儀態步伐,當時她只覺得這些東西毫無用處,如今想來,。他在那時便知曉自己終有一日要踏入這道門的。
她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
「溫嵐,你看,這是哪家的小姐,生的好是嬌俏,我以前怎麼沒有見過?」說話的女子穿著一身煙水百花裙,與雲楚的裝束倒有幾分相得益彰,眉清目秀,沒有時下千金小姐那種柔弱之姿,反倒令人覺得爽朗大氣,而她身旁的女子長相柔美,顏如月色,一身白色襦裙,正順著好友的目光像雲楚看來。
此刻,赤雍王妃也下了轎子,一見是她倆,便笑了笑,「阿楚,那是弘柔和溫嵐,弘柔的姐姐是你大表哥的妻子,你們也算得上姐妹,溫嵐是你大哥的好友揚釋的堂妹,你應當見過阿釋的。」
雲楚記起來王家那位大表哥王策之的妻子是葉家人,雖然不曾見過,但雲昭也給她說起過。
「參見王妃。」葉弘柔一見赤雍王妃,便笑得更歡喜了,她拉著楊溫嵐走近了幾步,「這位想必就是雲楚妹妹了。」
雲楚很少與同齡的女孩相處,此刻看著他們示好,不知怎麼的笑容有些僵硬,她以前認識的女人真心沒一個是友善的,忽然有人顛覆了她的世界觀,她需要冷靜一下。
「阿楚?」
赤雍王妃對于雲楚總是很敏感,一見女兒突然沉默,心立刻提了起來。雲楚剛想說自己沒事,此時一個錦衣青年從朝陽宮里走了出來,身量高而瘦,面容溫和,他見到赤雍王妃,面上露出一絲笑容,步子加快了些,「姑姑。」
雲楚見過他,這位是她的二表哥,王賦之。
赤雍王妃立刻阻止了他接下去行禮的動作,笑道,「做這些虛禮作甚,這是阿楚。」
王賦之也是見過雲楚的,當初的印象只覺得這姑娘狠辣果斷,有幾分赤雍王的風範,加之王家沒有妹妹,他自然十分喜歡這個失而復得的表妹。
「表妹。」
雲楚十分配合地笑了笑,一臉羞澀靦腆的模樣,脆脆地叫了一聲,「二表哥。」
「賦之哥哥,意之哥哥呢?他有沒有和你一塊兒來?」葉弘韻見自己被忽略,連忙找存在感,走到雲楚身邊,殷切地望著王賦之。
一提起王意之,倒是她身邊的楊溫嵐羞紅了臉。
雲楚感嘆,又是一個被王意之那副性情騙了的小姑娘,她很惆悵。
王賦之君子翩翩,對著葉弘韻這般活潑的女子,禮儀十足,「意之要晚點才來。」
「哦。」葉弘韻訕訕地點頭,楊溫嵐眼里閃過一絲失望。
「賦之,今日怎麼不見淵明?」
「三皇子現在被皇上召見,月兌不開身,便由我招待各位,姑姑先請進去吧。」
赤雍王妃抿唇,「淑妃娘娘還是這般懂得物盡其用,人盡其才。」
「姑姑見笑了。」
雕花的漆紅大門內,便看到一條清澈的河流橫貫左右,中間架著一座雕欄石橋,石橋後的景色需要過河才能知曉,雲楚想,這朝陽閣的布置當真是別具一格。
她隨著赤雍王妃繼續向前走,一路以來松柏林立,鮮花遍地,就像是入春一般,令人心生暖意。
很快,雲楚看到一六角形的的石門,里面便是一座花廳,種滿了各種菊花,紅的,黃的,白的,墨的,紫的,綠的,橙的,粉的,棕的,奼紫嫣紅,看得人應接不暇。
下一刻,雲楚見到美人靠上的淑妃,便與其他人一般跪在地上。
「參見淑妃娘娘。」
「都起來吧。」淑妃起身,「可算來了,妹妹盼了許久了,這便是阿楚吧,別拘著,到本宮這兒來。」
雲楚隨著眾人一起起身,抬眼,微微一笑,好讓淑妃看清自己,然後在赤雍王妃的贊同的眼神下,走向淑妃。
此刻,花廳內已經聚了很多公子小姐,晉華男女大防不嚴,一般宴會中不用分兩地而坐,也算得上一個相親的好地點
此刻雲楚這位失而復得的雲家小姐第一次出現在眾人面前,自然受萬眾矚目,想來自她回來連王家都還不曾去過,主要還是這身體不爭氣,每次赤雍王妃定好時間,她便暈了,真是不湊巧。
雲楚在走向淑妃的途中,听到了來自底下的竊竊私語,有嘲諷,有夸獎,有不屑……她唇角一勾,頓時風情無限,真真是艷麗之至,連那些見慣美人的世家公子也是看直了眼。
淑妃很自然地拉著雲楚坐在她的身邊,對著她端詳片刻,同時,雲楚也在觀察對方,分明三十幾歲的人,可皮膚就像是二十歲的女子,如玉如霜,華美非常。
「阿楚,果真漂亮,像極了你母親。」
雲楚只是微微笑著,她的模樣,近看了與赤雍王妃並不是很像,但若將眼界模糊,或者遠看,就會覺得是同一人,這便是先輩所說的「神似」了。
隨後,雲楚坐了回去,各大家族的公子小姐也紛紛到場,秋菊宴,除了賞花,無非就是男女斗詩斗畫,博得頭彩便能夠在尚京的貴族圈里出名。雲楚自認為俗人一枚,也編不出什麼好的詩句來,看自家母親與淑妃聊得正歡,便百無聊賴地選了一個清靜的地方坐下。
她知道自己初來尚京,身份又不低,若被那些小姐公子逮到一定不得安寧,光是人家的唾沫都能把她淹死。
「唉。」本來是想拓寬一下人際交往,這還沒開始,她就臨陣退縮了,真是該打。
「表妹怎麼一個人在這里?」
「二表哥?」雲楚回頭,見王賦之一臉溫和地看著自己,她又掛起標準的笑容,「秋菊宴,阿楚自然是在賞花了。」她說完,便模了模一株手邊的白色菊花,卻見此菊花瓣上下分開,上向天,下向地,上面繁密而小,下面稀疏而大,不免有些好奇,「這也是菊花?」
「這叫白鷗逐波。」一個十分溫潤好听的聲音插入,雲楚听過很多世間美男子的聲音,鳳傾闌的低沉中帶著一絲戲謔,性感令人痴迷。鳳雪傾的聲音如高山冰水滴于地面,清靈而冷,鳳流年的聲音輕言細語,帶著淡淡的憂郁。雲昭的聲音如流雲隨意,給人好感。王意之的聲音沙而不啞,听著令人听著總讓人心癢癢……可眼前這人的聲音仿佛帶著鳥語花香,令人舒適寧靜,雲楚是十分喜歡這種聲音的。
「這位想必是三皇子吧。」雲楚眨眨眼,起身行了一禮。
鳳淵明不算那種令人一見傾心的美男子,他的五官也不算精致,可是湊在一起就是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味道。
「阿楚,私下叫我淵明即可。」連表哥都省了。
「既然如此,阿楚也叫我賦之吧。」王賦之對于鳳淵明的忽然出現並不感到好奇,某人的性子,皇上可是拘不住的。
額,這是什麼情況?雲楚覺得于理不合,有些澀然。
「你的表哥這般多,真一個一個叫下來,豈不是分不清了,我便不與賦之搶了。」鳳淵明低低笑道,讓雲楚解了惑。
都說王家意之率性而為,如今看來,這位三皇子更加不計世俗之禮,王家怎麼這麼多奇葩?
雲楚自然不會真叫對方的名諱了,她轉而看向菊花,指著其中一朵,「這是什麼花?」
「那是白玉珠簾,這朵是殘雪驚鴻,這是點絳唇……」鳳淵明一一介紹道,「那邊那朵形似光芒,顏為粉紅的是飛鳥美人,它旁邊的那一株是粉荷花,那朵黃的是古龍須,就像是龍的胡須,還有那大紅的,叫紅杏山莊……」
鳳淵明滔滔不絕的介紹令得雲楚萬分佩服,她嘟囔道,「我只知菊花有散風熱,平肝明目,消咳止痛的功效,長得難看味道不好,不曾想過它有這麼多品種,是我目光狹隘了。」
「……」王賦之覺得好笑。
「術業有專攻,听阿昭說你善醫術,改日淵明向你討教一番。」
額,這位三皇子的求知欲很強啊!
王賦之大約看到了雲楚眼中的疑惑,他慢慢說道,「淵明喜歡看各種書籍,學百家之術。」
「哦。」皇宮里有那麼多太醫,向她討教做什麼,她可沒那麼多功夫,雲楚嫌棄地想,這種事情最麻煩了,她得失去好多睡覺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