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頭,他的眉心卻是狠狠一跳,因為某人此刻捧著酒壇子打算將剩下的不到四分之一的酒也倒入月復中,鳳雪傾趕緊握住了酒壇子的另一邊。
雲楚本來舉得挺順的,喝的也爽快,剛打算將酒壇子再傾斜幾分,可是用了勁,手里的東西卻紋絲未動,她晃晃腦袋,百思不得其解,「怎麼酒壇子變重了?」她說完還朝身邊的人瞅了瞅,一副求答案的模樣。
鳳雪傾一本正經地說,「你風吹久了,身子不好,拿的時間長了,就覺得它沉了。」
「這樣啊!」雲楚一副原來如此的模樣,末了還抬頭感覺一下風有多大。
鳳雪傾不動聲色地將另一只手也放在酒壇子上,「我替你拿一會兒,等你休息好了再給你。」
「……」小姑娘猶豫了一會兒,就把手里的東西乖乖上繳了,末了還笑眯眯地謝道,「你真好……」
鳳雪傾立刻將酒壇子放到另一邊,聞言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女子晶瑩剔透的紅唇,微笑,「那是自然。」
竟然一點都不客氣!
少了東西在身前擋著,雲楚還真覺得空空的,加上屋頂小風吹得蕭瑟,有些冷,她往旁邊靠了靠,幾乎挨上了鳳雪傾,等對方看過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可憐巴巴的語氣,「冷。」
鳳雪傾一怔,月兌了外袍給她披上。
若是雲楚還清醒著,是一定不會要的,可惜她現在是一只醉蝦,即使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腦子卻跟不上去,自然來者不拒。
這不,拉了拉身上的兩層袍子,一雙小眼楮還時不時幽怨地瞄上兩眼,好似砸控訴對方的袍子太薄,抵御不了寒氣。
女子腮邊緋紅,眼神朦朧,如霧里看花,晶瑩剔透的唇色又似乎在邀人采擷。
鳳雪傾感覺渾身燥熱,暗自唾棄了自己一番,忍不住伸手將她納入懷里,低頭盯著她的發梢,輕輕地說道,「你總說自己偽裝的好,其實你一點都不喜歡那樣的你。」
從前的她,現在的她,一直在人前保持著這副醉態,其實她沒有偽裝,只是潛意識里一直逼著自己去清醒,因為她沒有喝醉的權利。
一個逼著自己去變得冷酷虛偽的女人啊!
雲楚低著頭,也不知听沒听見,兩人沉默了許久,鳳雪傾的懷里才傳出了三個字——
「鳳雪傾?」
「嗯?」
「你真的喜歡我嗎?」。
「……」這種時刻,當真不是告白的好時機,雪色傾國的四皇子自然也不會像一個毛頭小子一樣去點頭了,「為何這麼問?」
「我只是不明白,你怎麼會喜歡我?」雲楚嘟囔著,那一刻,鳳雪傾差點以為她是清醒的,「我覺得我對你不好啊,那個時候脾氣也壞,沒有大家小姐的儀態,無論是嚴霜還是其他人,都比我好多了。」
「嗯,似乎真沒什麼特別的。」鳳雪傾一本正經地點頭。
「真不負責任!」被說壞了,饒是醉了雲楚也不高興。
鳳雪傾苦笑,「愛這種東西若能說的清,那世上哪里來的這麼多的奮不顧身?」
雲楚沉默,而後點了點小腦袋,「可是……」
鳳雪傾打斷她後面的話,抬手,溫柔地理著她頰邊的發絲,嘴里出來的話卻是冷酷而又無奈,「阿楚,如果我知道喜歡你什麼,我一定叫你改。」若是一張臉,他會毫不猶豫毀了它,若是一雙手,他也會地將之砍下來……
雲楚抬頭,醉眼朦朧地看著對方,壓根不知道對方說的話有多可怕。
鳳雪傾沉默,愛本就是難以掌控的東西,若真能說出個子丑寅卯,必然會有被忽略的地方,這些又該怎麼辦?總是說愛一個人愛的是她的全部,可是鳳雪傾覺得他並沒有那麼深情,她于他,說不上要同生共死,也說不上誰離不了誰,只是覺得這個世上若有她陪著,活著和死了才有點區別罷了。
他放了他三次,可是命運又將她三次送回了他的身邊,他何不順從命運呢!
「鳳雪傾?」
「……」
「鳳雪傾?」
「……」
雲楚終于懊惱了,「鳳雪傾,說話!」
「嗯。」
「……」雲楚嘟起嘴,抬起頭恨恨地盯著對方,「你討厭!」
「……」鳳雪傾哭笑不得,對著一個醉鬼,還真是不知該怎麼辦。
「鳳雪傾!」雲楚固執地一遍一遍叫著,終于再第三聲的時候,鳳雪傾回答了兩個字,「我在。」
雲楚剎那間眉開眼笑,臉上染著一層紅霜,她低頭,輕輕嘆道,「鳳雪傾,你娶了我吧。」
「……」一剎那,鳳雪傾的眸子沉下來,白衣如雪覆蓋在懷里人的身上,一頭烏黑的青絲本就沒有束起,散散地與人纏繞,他啞著嗓子,「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
雲楚的眼神有些躲閃,磕磕巴巴地說,「我第一次向人家求親呢,就這麼點膽子了,你……你別凶我。」軟軟糯糯的嗓音听之竟是如此香甜,令人難以苛責。
「……」
「我沒辦法了。」雲楚的氣勢低了下去,「皇上在打我的主意,我不想嫁他,可是除了你,沒人敢和皇上搶女人……」她的聲音在鳳雪傾越來越不善的臉色下銷聲匿跡。
其實原因不止這麼一個,嫁給鳳雪傾,流年也會放心一些,這幾日他好幾次的欲言又止,她又怎麼會看不懂。
有時候她不明白鳳流年,他是想擁有她的,甚至為此希望她永遠不要有另外一個男人在身邊,可是自從上次的事情被撞破,他仿佛就在一步一步地遠離她,預謀著徹底退出她的生命。
那麼,她嫁給鳳雪傾這個既令他放心卻又不放心的人,他會不會暫緩一下他的腳步?
自然,這不是全部的原因。
「我這一生,除了你,已經沒有人要我了。」她輕輕地說,語氣有些落寞。
「……」
良久,雲楚都要放棄了,頭頂才響起對方的聲音,「阿楚,婚嫁是一輩子的事情。」
小姑娘點點頭,一輩子嘛,又不是只有一次。
「阿楚。你要是嫁給我,我是永遠不會寫休書的。」
繼續點頭,沒事,她可以寫的。
「若是你想和離,我就和你一起去死。」
雲楚的慣性點頭一滯,迷迷糊糊地看著鳳雪傾。
鳳雪傾一哂,「這樣也同意嗎?」。他知道她雖醉了,但一直有一絲神智在,只不過比不醉酒的時候膽子要大許多。
難怪這般豪爽的喝酒,竟是打著喝醉好說話的念頭。
這一次,雲楚許久才說話,「嗯,嫁了就不分開了。」眼前的男子從前雖一次次地令她失望,可也沒有真正害慘過她,禮尚往來,她也不曾給過他好臉色。
很好,他們誰也不欠誰!
她鴕鳥般埋著的頭被一只修長如玉的手挑起來,眼前的男子在月光之下竟是這般好看,她以前一直覺得鳳傾闌那般容顏是人間的絕色畫師都難以臨摹的意境,可是眼前的人,陌上公子,月下如玉,他是屬于人間的美景,盡管高山仰止,卻是有喜有怒,那般真實可以觸模的男人。
「干、干什麼?」雲楚的舌頭打結了。
「我需要信物。」他怕她反悔。
雲楚月兌口而出,「我沒帶銀子。」
鳳雪傾的臉剎那間黑的像墨汁似的。
雲楚自覺說錯話了,縮了縮脖子,「額,要不我們下去拿?這天黑風大的,實在不適合談情說愛。」
「不必了。」
「嘶——」她感覺自己的下巴都要被對方給捏碎了。
「知道疼了?」
雲楚趕緊點頭,那模樣要多真誠有多真誠。
鳳雪傾松了松手,冷哼了一聲,扭過頭去不去看她。
雲楚趕緊往旁邊挪挪,她怕啊,這男人生氣起來怎麼這麼恐怖?
鳳雪傾卻是忽然回過頭,看著她避開的動作,天氣頓時又冷了三分。
雲楚默默地坐了回去,嘀咕道,「我醉了,你不能老是欺負我。」
鳳雪傾氣笑了,人家喝醉都是借膽的,就這丫頭除了剛才還有些氣勢,現在簡直就是一只好欺負的小貓。
「你醉了?」
雲楚頭點得跟是什麼似的,驀地打了個哈欠,連續兩夜沒有睡覺,加上酒精的作用,她也確實困了。
鳳雪傾再也起不起來了,「我帶你下去。」
雲楚拉住他,「不要。」他雙腿根本不能動,打算帶著她摔下去?
「……」這算不算小丫頭又開始犯糊涂了?
好像為了印證他的話,雲楚伸了個懶腰,「鳳雪傾,今天天氣真好。」
「……」
她轉頭,笑眯眯地看著他,眼楮眯起了一條縫,「我給你唱首歌吧。」
「……」醉成這樣能唱成調嗎?
「咳咳。」雲楚壓根沒打算等對方點頭,她清了清嗓子,聲音軟軟的,唱起了童謠——
流光飛月,星河轉瞬。
誰家檐下燈籠掛?
誰家洞房紅燭燒?
陌上少年紅衣朗,
閨閣阿姊滿面嬌。
執手竹馬青梅繞,
生來共衾死同喪。
鳳雪傾哭笑不得,這哪里是唱,分明是念出來的,得虧她還記得拍子,加上那聲音學得像稚童,反倒听著讓人覺得有些心癢癢的。
這曲不成曲,調不成調的,估計又是這丫頭順口說來的,卻——意外地悅耳,鳳雪傾想,他大概也醉了。
小丫頭還一遍遍地暈暈乎乎地念著。
鳳雪傾盯著她的唇,眼神越來越暗,忽而抬手抓起身邊的酒壇子,學著雲楚的模樣咕嚕咕嚕地喝下去,同樣的動作,有人坐起來魯莽,有人坐起來俗媚,他做出來卻這般風雅灑月兌,當真讓明月星辰都嫉妒幾分。
可惜酒剩的實在不多了,鳳雪傾意猶未盡,埋首又盯著那張喋喋不休的小嘴,喃喃道,「不知道酒經過美人是何滋味?」
下一瞬,他以口封口,一剎那,童謠沒了,倒是雲楚瞪大了眼楮,幾分醉意,幾分糊涂。可是慢慢地,一陣困倦襲上心頭,她抬抬手,竟是無力阻止,任由那舌頭如游蛇一般長驅直入,攝取她口中的酒香。
原來,他們都醉了。
此刻,天邊的兩顆較為暗淡的星星依舊交錯著紅白相間的光。
鳳雪傾眼里閃過一抹勢在必得,這世上,能成就天下災星的人,絕不只他鳳傾闌一人!
相交于雲楚這邊還算平靜,整個天下卻亂了,雙星之兆,這是第三次出現了!第一次因為相安無事,注意的人並不多,第二次由于傅貴妃之死和八王之亂,讓所有人都談之色變,可是這第三次是怎麼回事?災星不是已經被殺了嗎?為何還會出現此等異象?
三次!
這算是——三星之兆了嗎?
常言道,事不過三!
大地上開始有人瘋瘋癲癲的嚎叫——
「這是天降警示,懲罰那殺了漠神容家的賊人!」
「這是災難前兆,要改朝換代,今皇帝不正不公,昏庸之至,近小人遠賢臣,上天要來討伐他了!」
「天下要完了!」哀嚎遍野,四處血光,所有的事情都在這一夜開始,鳳家先帝得來的江山風雨飄搖,岌岌可危。
這一夜後,新年剛至,卻是火光四起,流民遍地!
這一夜後,無數百姓失去了安居之所!
這一夜後,所有統治者難以安眠!
誰的童謠還是那般純粹幸福,光陰美景?
天陽一處空置的宅院處,傳出一個人熟悉的聲音,「時機到了,天助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