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君三尺 第二十章  斷魂且了人如花

作者 ︰ 墨衣涼

不知君墨宸是用了怎樣的方法,竟查出了要置我于死地的人。

他將那人帶來時,我心下是有詫異的,因為我並不認識眼前這人。

是一個面色憔悴的女子,原本平整的發髻有幾縷發絲垂下來,唇色蒼白,仿若病中西子,平添一種弱柳扶風的姿態。

她被幾個內侍架著進來,丟在地上,盡管如此,還是面容平靜著直起身子。

她始終在笑著,看到君墨宸時還行了一個周全的大禮,整個人端莊沉靜,我想象不到這樣的一個女子如何會將我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定要將我除之而後快?

「賤妾趙齡參加陛下,陛下萬福。」她伏在地上,神情極是恭敬。

君墨宸面色陰沉道,「誰讓你這樣做的?」

趙齡看向君墨宸,片刻又將目光移向我,「陛下日日來擷芳齋,想必這位妹妹~定有出眾之處吧。」

她又忽然輕笑出聲,「擷芳,願君多采擷。果然呢,連名字都比雲清殿勝了一籌。」

我輕低了頭,心知她必定意會錯了。

君墨宸面色平靜,修長的手指覆在茶盞上,一下下輕點在上面,「傾顏與你並無冤仇,你如何要置她于死地?」

「並無冤仇?」趙齡反問一聲,面上現出嘲諷之色,「陛下可還記得嬪妾不久前小產的孩兒?」

似乎難以隱忍,她以手覆唇,面上淌下晶瑩的淚來,「他已經在臣妾月復中四個月了,他是陛下的骨肉,亦是臣妾殫精竭慮要護住的孩兒。

可是從宸國遷至淩國,一路車馬勞頓,到達雲清殿的那晚,孩子失掉了,臣妾眼睜睜看著一地的血卻留不住他,陛下您卻……卻日夜守在另一個女子床前……」

我不可置信地張大嘴巴看向君墨宸,他怎麼從未向我提過此事?

他的面色有了微微動容,「這確實是朕……照顧不周,只是你如何能以此事做盾再來害旁人。」

趙齡望著我的神色凌厲起來,幾乎是咬牙切齒道,「我恨毒了淩傾顏,恨毒了這座宮城,可是……」她看向君墨宸,聲音里帶了一絲哀求,「對于陛下,臣妾……恨不起來。」

又一個痴情的人,對她,我心里倒是並無一絲恨意。

君墨宸靜默了半晌,道,「念其失子之痛,將昀修儀褫奪封號,降為承閨,也不必遷出雲清殿,將身子好生修養才是要緊,只日後再不能犯了。」

褫奪封號于宮中女子而言是比降位還要大的侮辱,我雖震驚,卻也後怕落水的事,也許有個教訓也是好的。

趙齡漠然領了旨謝恩,只是嘴角始終噙著一抹冷笑。

趙齡走之後,君墨宸才看著我,道,「你認為我這樣處理可好?」

「陛下決定就是。」

靜默半晌,還是掌不住問道,「你為何從未與我提起過?」

他有過孩兒,我竟不知道。

君墨宸卻不回答,只道,「你歇著吧,這事已經過去,我會吩咐離陌布置擷芳齋的守衛,你只管安心便是。」

我輕聲應下,瞧著他出了殿。

如蘭侍候身旁,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我呷了口茶,抬眼問她,「有何事直說便是,與我還這樣遮遮掩掩?」

「姐姐別嫌如蘭嘮叨,出了這檔子事,如蘭在宮中行走的時候總是比姐姐多一些,如今少不得要提醒姐姐一句。」

如蘭臉上少見嚴肅之色,我放下茶盞,洗耳恭听。

「姐姐不知,宮中關于您的流言從一開始便未停過,再者他又隔三差五地來,比去寧馨貴妃那里還要多上許多,後宮本就是是非之地,姐姐雖是清者自清,可外人卻未必這麼想,今日昀修儀的事便是個例子。」

還未從那件事中緩過神來,便重又陷入了新的波動。

幼時常听人道,一入宮門深似海,母妃更是斗了一生,苦了一生,如今我竟才知,原來不知不覺間我也陷入了這個沼澤,成為了人人都要置之死地的眾矢之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才是卯時,便听得宮外亂做一團,燭影重重,聲音嘈雜。

如蘭的聲音在殿外響起,聲音刻意壓低,卻還是被我听了一兩句,「……誰都不要在姑娘面前提起,若是嚇著了姑娘,有你們好看的……」

片刻,便听到如蘭推門進來的聲音,殿中昏暗,只能隱隱地看到個影子,便知是如蘭進來了。

她走到榻邊挑開羅帳,想看看我睡得是否安穩,是以對上我圓睜的眸子時,她愣了一下。

我問,「外邊出了什麼事?」

如蘭轉身將榻邊的小燭撥了撥,原本已是天亮,小燭快要燃盡,因著這一撥弄,反而跳動地更加歡快起來。

「問你話呢。」還是有些睡意,不自禁地戳了戳她的胳膊。

她卻不回頭,這才發現她的肩膀有些輕微抖動,我一下子意識到她許是哭了。

我用力將她的身子扳過來,果然是哭了,借著跳躍的光亮,她的眼楮里晶瑩一片,「這是怎麼了?」

「原不想告訴姐姐的。」她哽咽著抹了把淚,牙齒微微打戰,仿佛是害怕的樣子。

「怎麼了?」

「姐姐,昀修儀……自盡了,是晨時昀修儀的近侍發現的,平常夜間昀修儀並不閂內殿的門,今日卻上了鎖,近侍覺得不對勁,卻是如何喊叫都無人應聲。」

如蘭早已哭的泣不成聲,「近侍這才覺得不對勁,撞開門進去時,昀修儀的身子都冷了。」

頓時腦中「轟」的一聲,呆立著,連眼楮也不眨一下,聲音斷斷續續,「自盡……自盡?」

我無法相信昨天還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忽然就沒了。

「她如今在哪里?我去瞧瞧她。」我茫茫然便要下床。

如蘭搶先一步攔住我,「姐姐,不可。這樣不吉利的事情,哪里能隨便就去呢?沖撞了您就不好了。」

「不妨。」我倔強著推開她。

她又跟上來,「姐姐,去不得啊,如蘭知道姐姐心軟,可是如今真不是心軟的時候。」

我頓住,軟軟道,「怎麼說?」

「姐姐一向聰慧,怎麼這個時候犯起了糊涂呢?如今正是一團亂麻的時候,姐姐就是去也等這事緩緩再說啊。」

我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心中比方才還堅定了許多,「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只是你也說了,我清者自清,欠昀修儀的我用半條命也還她了,如今我只想送送她。」

「姐姐……」

如蘭還欲勸我,我搶先一步道,「我意已決。」

如蘭知道我的性子,只好跟上來。

因天還未大亮,盡管裹了披風卻還是冷,一路疾行到雲清殿,老遠就見得大殿明亮異常,走近了才發現殿中烏泱泱的,看來睡不著的人也有許多。

才要進去,忽然一個女子擋在面前,神色不善道,「你竟還有臉來?當真不知所謂。」

女子的聲音引起殿中眾人的注意,紛紛回頭看過來。

一時間,討伐聲四起,幾乎所有人都認定了,如果不是我,昀修儀便不會自盡。

我靜立著,難以入耳的話語一聲聲響在身畔,卻仿若未聞。

如蘭紅著眼楮,用力搖頭,迭聲道,「不是,與我家姑娘無關。」

「無關?」那女子冷哼一聲,「這可是雲清殿,說話可要仔細著,萬一招來了什麼東西……」她故意頓住,眼楮瞥向放置趙齡尸身的殿閣。

如蘭本就膽小,被這樣一嚇,便有些六神無主。

周遭一片嘩然,我看向雲清正殿的地方,昀修儀的尸身便停在那里,我不由地出了神,白日還好端端的一個人,如今便躺在那里再也看不到這人世間,再也醒不過來了。

可見,人最怕的不是生離而是死別。

我也是,再也見不到母妃父皇,再也見不到……奕郎。

這樣想著,眼中便潮潮的濕潤起來,仿佛蒙上了一層水氣。

「神鬼之論哪里可信,是誰在妖言惑眾?」君墨宸的聲音憑空響起,甫一回身,便看到他氣宇軒昂地踏進來,一身玄色長袍襯得身形頎長面如冠玉,只是面色卻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殿中眾人齊刷刷跪下行禮,他也不叫起來,只是看向方才的女子,淡淡吐出兩個字,「掌嘴。」

女子頓時花容失色,反應過來便連聲求饒,只是君墨宸已經越過她進了殿。

看著她被一眾內侍拖出去,心里升起一種復雜思緒來,挨得近些的女子只一個個敢怒不敢言,若是目光可以殺人,恐怕我現在已經被千刀萬剮了吧。

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原是倚著迎枕略歪歪不覺間竟睡著了,我夢到了趙齡,既不是索命也不是喊冤。

卻是衣冠整潔的一個女子,仿若相識了許久,言笑晏晏地喚我嘗嘗她烹的茶,我飲一口,竟是白水,我皺皺眉,道,「你這茶味道不對。」

她笑著,「是了,茶便是茶,水便是水,錯了味道便不對了。」

我想起些什麼,大驚,「你不是死了麼?如何邀我喝茶?」

說完這一句,我忽然從夢中驚醒,額上密密地起了一層汗,天已大黑,還未緩過神來,便听得門扉輕輕響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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