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這無疑是最有效的,太後轉而笑道,「哀家老了,這後宮遲早是皇後的,我這老婆子也就不參與了,你要怎樣便怎樣罷。」
君墨宸臉色稍緩,口氣卻還是冷冰冰的,「叨擾母親多時,兒子這就走了,母親早些歇息。」
說著拉起猶在發怔的我出了門。
他神色陰暗,走得又快又急,我一路小跑著跟上,身後眾宮女侍衛,忙提著宮燈跟上來。
君墨宸回頭低吼一句,「都給朕滾遠點。」
那幫宮女侍者立即站住一動不敢動了,只有離陌抱著劍一臉冰霜地照舊遠遠跟上來,君墨宸也不睬他。
扯著我繞過一處長廊,又過了幾處池水假山,我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心里無端地有些發虛。
他終于停下,狠狠甩開我的手臂,厲聲道,「平時在我面前刁蠻倔強,怎麼這下W@反倒沒了聲勢,任人宰割,想來我是太慣著你一些了麼。」
我暗暗月復誹,太後是你君墨宸的母親,他自然不會對你怎樣,而我卻是她眼中擾亂後宮甚至牽涉朝廷動蕩的禍水,我若當時耍了性子,豈不是要死的更快一些。
他忽然又道,「你是否覺得我太大逆不道了?」
我頓住,心下有些駭然。
「治國當以仁孝,而我仁不足而孝無為,如何號令天下呢?」
抬頭看他,只見他嘴角噙著一抹笑意,冰涼涼的,直看的人心里都涼了起來。
我低頭,「臣女不敢。」
他冷笑一聲,反問道,「你如今也對我俯首稱臣了嗎?怎麼那個口口聲聲直呼我名諱的如今卻說不敢了?」
我一時有些氣噎,卻還是道,「若是治國那樣容易,人人都想著去了,不是有一句話叫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我忽然頓住,我這是在做什麼,鼓勵他做一個好皇帝嗎?我似乎忘記了,這江山是他從我淩國手中奪來的。
君墨宸卻是一臉好整以暇地看著我,等我繼續說下去,我側開頭,道,「今日,還是要多謝你。」
君墨宸輕笑一聲,「若她日後再找你麻煩,你便告訴我。」
我輕輕點頭。
周遭安靜下來,我听得他道,「你可知太後並不是我生身母親?」
這個我自然是知道的,並且也不是什麼不可說的秘密了,只是如今由他問出來,卻無端有一種蒼涼意味。
「我母妃並不是什麼高危的女子,甚至沒有顯赫的家室,容貌又不是十足十的出挑,只是生性溫柔善良,她曾經有過一次機會出宮,卻固執地要等父皇的一次回心轉意。
可是後宮女子眾多,帝王生性涼薄,哪里是等待便能有結果的,母妃將一生都用來等待,卻窮極一生也未能等到那個人。」
我听得呆住,原來君墨宸背後竟有如此心酸的故事。
他望著空中的半輪皓月,目光如炬。
我忍不住出聲問道,「後來呢?」
「後來……」他的神色暗淡下來,「後來母妃郁郁而終,臨去時還巴巴地望著殿門方向,等著父皇到來。」
他忽然望住我,「所以,那時我便暗暗立誓,我絕不做涼薄之人,定要護好心愛的女子。」
不知怎的,心髒忽然砰砰亂跳起來,四周一片靜謐,我甚至可以听到他沉沉的呼吸聲。
還未等我說話,假山後忽然繞出一個人來,夜色深沉只曉得是個女子,步態裊娜,身影縴細。
待走近了才看到竟是懿公主,笑聲清脆道,「我道弟弟去了呢,原來你們二人也忒會找地方了,黑燈瞎火地怎麼跑這里說話兒了?」
眼中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我一時緋紅了臉色不知如何應答。
君墨宸眼中的情緒一閃即逝,將方才的神色平靜地掩去,對懿道,「弟弟也奇怪姐姐這三更半夜不好生歇息跑到這里來偷听弟弟說話是何緣故。」
這二人真不愧是姐弟,說話都是一樣的。
「自然是听到了消息,過來瞧瞧傾顏姑娘啊。」
君墨宸眯了眯眼,雖然他臉上笑意濃重,我卻隱約感覺他並不開心,他道,「姐姐的消息真是靈通。」
懿抿唇一笑,並不計較,只道,「姐姐倒是想問問弟弟,何時傾顏姑娘可叫我一聲皇姐呢?」
我愣了一下,還未反應過來,便听得假山後傳出一聲輕微的響動來。
君墨宸掀起眼皮望過去,淡淡道,「看來姐姐也不讓弟弟安生了。」
我卻在想著方才懿的話,這是換了方式問君墨宸何時納我為妃呢,我心中冷笑,除非我淩傾顏傻了痴了才會去做他君墨宸的妃子。
忽然離陌一個閃身便到了假山之後,卻半晌未出來。
我存了好奇的心思。
懿公主卻將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看著我道,「長姐如母,弟弟做了錯事,姐姐自然是權利管的。」
他們兀自打著啞謎,我卻是一句也听不懂。
假山之後傳出的聲音更加激烈,听上去像在……打斗,君墨宸的面色愈加嚴肅起來。
我才要邁步過去看看,君墨宸一把拉住我,道,「我們回去。」聲音里帶了一絲隱隱的著急。
我心里生出一種感覺來,若我此時走了,我定會後悔。
跟著君墨宸走出幾步,腳愈加不听使喚起來,那種感覺越來越強烈,我忽然掙開他的手,折身往假山後奔去。
果然,離陌正與一人打的不可開交,那人著一身玄色衣袍身形靈動敏捷,幾乎與夜色融在一處。
那身形如此熟悉,我此生此世都再不能忘的,忽然那人一個旋身,與我正好打了個照面,頓時四目相對,我心下一激動便有熱淚不經醞釀滾燙地落下來。
「呵」君墨宸的輕笑聲在身後響起,充滿了無盡的嘲諷。
我轉過身去,身子抑制不住地顫抖,用盡了全力嘶啞著嗓子一遍遍吼向君墨宸,「君墨宸,他活著,他明明活著……」
那是怎樣的心情呢?在承受著巨大的絕望之時,忽然又出現了巨大的驚喜,冰火兩重天一般,身體里有什麼東西急要發泄出來卻找不到出口。
喊到最後,聲音一點點弱下來,胸腔里憋堵的難受,一低頭便嘔出一口血來。
「傾顏……」
「傾顏……」
君墨宸與嚴奕同時出聲喚我,只是這一分神,便被離陌搶去了先機,嚴奕被離陌一掌擊出好遠,摔在地上,我心中一著急,便又嘔出一口血來。
眼瞧著離陌還要再追上去,嗓中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用了力不斷搖頭。
君墨宸明白過來,眼中蒙上一層濃重的哀傷,手臂一揮,離陌便住了手,只是依舊攔著嚴奕不許他接近君墨宸。
君墨宸此刻焦急地上前來扶住我,手指搭上我的脈門,要探我的脈息,我側著臉要抽回手,奈何他的手指如鋼圈一般,怎麼也抽不回來。」君墨宸,你真是……「我張口想要罵他,說到一半卻生生止住了,因為任我如何用力,都發不出一起聲音來,只有嘴唇兀自煽動。
君墨宸發現了我的異常,「你怎麼了?」
我指指喉嚨沖他搖頭,君墨宸立即明白過來,「只怕是急火攻心,嗓子一時發不出聲了,傾顏,你學我這樣……輕輕吐氣,放松,沒事的……這並不是什麼要緊的事……」
我邊說便示範給我,我看到他滿臉的焦急,眉頭緊皺起來,無端想起他放才說的話來。
我絕不做涼薄之人,定要護好心愛的女子。
我並不按他說的來,也不照做,只轉頭看向嚴奕,嚴奕此時也在定定看著我,眸中隱隱有了水光。
我一直以為此生我再也見不到他了,可是如今他如此真切的出現在面前,竟像是做夢一樣了。
君墨宸尷尬地僵住,周圍是一片死寂。
忽然有女子的輕笑聲響起,啼鶯婉轉,「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天下竟真有這樣的人,敢不把堂堂天子放在眼里,而我這傻弟弟啊,還生不起氣來,你道稀奇不稀奇。」
懿這話雖是對自己的近身侍婢釆屏說的,只是目光卻停在我的臉上,眸中流光轉動,令人猜不透意思。
半晌,卻是君墨宸的聲音打破了這片靜寂,向著離陌冷冷道,「走。」
我轉頭過去時,就看到他高大的背影一步步行走在夜色中,那麼孤獨,轉過廊角時,他的身形忽然頓了一下,看著像是要轉過身來,最後卻只是繼續前行。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那一刻,我的心竟狠狠地疼了一下。
「傾顏……」嚴奕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我回過頭去——是那張令我魂牽夢縈的臉,他的眉,他的眼。
我一個忍不住便啜泣出來,嚴奕的手指輕輕地撫上我的臉,他的掌心粗礪,摩挲在臉上卻是一種久違的安心。
像從前的許多次一樣,他溫潤地笑起來,「傾顏,我終于又見到你了,真好。」
是啊,真好。
「呵。」身旁的懿公主意味不明的一聲淺笑,然後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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