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陌倒是坦然,不動不搖的受了這一禮,才篤悠悠道,「告訴你也沒什麼,只是你莫要再生旁的心思。」
我連連點頭,「出嫁從夫,我人都是他的了,還能再生什麼旁的心思。」
離陌斜著眼楮覷我一眼,才道,「你可還記得瀟然王?」
我點點頭,心里莫名地揪起來,進宮許久了我一次也沒見過他,所有的人提起他都是閃爍其詞,難道這事跟他有什麼關系?
離陌也不理會我,又道,「那你還記不記得我與皇上潛入安陽那次?」
我愣了愣,頓時心如擂鼓,好端端的怎麼提起這個來了,那天君墨宸潛入安陽來看我不假,可我與嚴奕發生關系也是在那一夜,難道他是發現了嗎?
女人敏感,想起前幾次的事來,那天他明明已經將我送到了宮門口,卻要返去皇後處,之前他從來沒有這樣過,原來竟是一早就知道了嗎?心里霎時冰涼一片,身子也冷冷地打起擺子來。
離陌看我一眼,微微地有些訝異卻又不好來扶我,只道,「沒事吧你?」
我鐵青著臉搖頭,艱難道,「記……得……」
正思量著要不要去向君墨宸坦白了說,或許他還可听我解釋,離陌並沒有注意到我的失態繼續道,「那夜嚴奕遇刺,梅谷,梅花刺想必你也還記得的。」
我點頭,自然是記得的。
離陌便道,「那便沒錯了,那夜使梅花刺的人就是與如蘭敦倫的人,他功夫極好就是人有些,那日他原本是要潛進勤政殿偷東西的,我是不知如蘭如何會在那里,後來我趕到時,如蘭姑娘已經神思迷蒙才錯認了是我。」
我心中輕輕地松了口氣,原來並不是我與嚴奕的事,可是听了離陌的話,我更加不安起來,當日如蘭是我帶去勤政殿的,這樣子一來,錯處源頭便是我,若我沒有那一時沖動,沒有將如蘭丟下,那麼此刻的事情便也不會發生了吧。
卻又納悶,「那你方才提瀟然王做什麼?」
離陌道,「十一爺才是梅谷的正經主子,難道不該提嗎?」。
我頓時一陣顫栗,梅谷竟然是……君慕容手握的,我一時難以置信,他是那樣高超的醫者,原該縴塵不染懸壺濟世,怎麼會……會是一個經營著刀口舌忝血的殺人行當的呢?
一手救人一手殺人,也實在令人訝異。
我猛然想起那夜嚴奕被刺中的不疼不癢的一下子,還有那夜的恥辱,原本還以為那枚梅花刺是誰給他的提醒,現在想起,竟是君慕容做的推力。
我當初還納悶怎麼就出了一會子門回來嚴奕便成了那個樣子,如今想來應該便是那梅花刺上的文章了,那如蘭是否也是因為這個?我猛然想起那日如蘭傷痕累累地回來時,身上便有一道血絲。
我苦笑一聲,君慕容好計謀,將我推到嚴奕懷里,君墨宸必會不依不饒,單就看著嚴奕與君墨宸斗,而自己好坐收漁翁之利,到底人心隔肚皮,我還曾經把他當恩人一樣的看待,到最後卻也不過如此,只是如蘭何辜,為何要把她拖進來。
我愣愣地僵在原地只覺得心里寒一陣涼一陣,恨得咬牙切齒,6這可怎麼是好呢?
半晌才轉過頭問他,「那個人?毀了如蘭的那個人如今在哪里?」
離陌猶豫著終究還是道,「沒了,江湖本就凶險再加上他那個貪嘴的性子,誰能多容他?」
頓時仿佛一道驚雷劈來,沒了!沒了?
那如蘭怎麼辦,她還小呢,往後就這麼完了?
我將臉慢慢地埋在掌中,抑制不住地低低哭泣起來,都是我害了她,是我的一時沖動葬送了她的一生。
離陌尷尬地站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我便哽咽地又問一句,「瀟然王呢?他還活著嗎?」。
離陌不屑地從嗓中哼道,「皇上不是無情無義的人,到底顧念兄弟情義,只是貶為了庶人,現下罪宮關著呢。」
罪宮!進了那里的人此生都是出不來的了。
怎麼就發生了這樣多的事,一樣接一樣,糟心的很,好容易止住了眼淚,從掌中抬起頭來,想要向他道個謝,被平白冤枉了這許久還不算,我不在的日子里也算保得如蘭安寧,我還有什麼不足的呢?
才要張口,斜刺里便冷不丁兒的冒出個聲音來,「妹妹和離陌侍衛聊了這樣久想必極為盡興吧,瞧瞧,這怎麼還哭上了?真真是美人梨花帶雨,惹人格外憐惜。」
我抬頭尋聲望過去才發現不知何時大殿的門前站了那樣多的人,太後,君墨宸,皇後,懿,還有各宮的嬪妃,連著侍候的宮人,此刻都齊齊地看著我們,或嘲諷,或幸災樂禍,或擔憂。
因著宮門下鑰,那些外戚臣工等早就退下了,如今只剩內廷這一干人。
我驚了一跳,他們多早晚站在那兒的?我竟一點不知道,這下可好叫人看了笑話。
孫美人還在唯恐天下不亂地說著,「離陌侍衛真真兒不是個體人意的竟招惹的這麼個如花似玉的人哭成這樣?怎麼也不快安撫安撫?」
我心中憤恨,方才在殿中還姐姐長妹妹短的,如今轉身便來拆台子,想來她前頭便是不安好心,是我大意了。
惴惴不安的看向君墨宸,其他人怎麼看我都不要緊,我只要君墨宸是信我的,便足矣。
君墨宸的眼楮微微眯起,那是他發怒時的征兆,果然孫美人的話音才剛落君墨宸便一個耳光賞了過去,直打的孫美人站立不住滾下了台階。
一邊還不甘心地指著她罵,「爛了舌根的東西,她是朕的女人,要安撫也是朕來,離陌是朕兄弟一樣的人,也是你能編排的?趁早給朕滾回去自省別叫朕哪天拔了你的舌頭。」
孫美人嚇得不輕,听得這一句也不管摔的發髻松散,衣裳髒污了,直接跪下來磕頭告饒。
身邊的人都被唬的不輕,皇帝一向寬以待下,雖是嚴肅了些,卻鮮少發怒,身為帝王,一向是內斂疏和,如今這樣急赤白臉地動手打人破口大罵還是頭一遭,眾人都嚇破了膽,忙的跪了一地叫息怒。
天子之怒,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我惶惶不安地跪著,只听得君墨宸又厲聲道,「朕一向不願插手後宮事,如今竟縱得這捕風捉影的習性,若是日後再讓朕听到這樣的無稽之談,冷香館伺候。」
在場的人都齊齊打了個顫,這幾句話下來便是打了皇後的臉了,沈笑薇忙道,「都是臣妾的錯失,臣妾管教不力,望皇上責罰。」
君墨宸也不理會她,轉身對太後道,「母後想必乏了,兒臣差人送您回宮去吧。」
皇上正在氣頭上,連皇後都晾著,周圍的人更是誰都不敢勸了,太後的面色淡淡的,只道,「皇帝再生氣也要保重聖躬,為那些個事兒生氣不值當。」回頭又去斥孫美人,「你也忒沒個分寸,在皇帝面前這樣失儀。」
君墨宸見太後說完了就道,「這些雜事兒子來處理就好,不敢勞動母後費心。」
太後瞧著君墨宸臉色不好,也不好多說什麼。
我偷眼抬頭看一旁的懿,她的神情冷冷淡淡的看著面前的事,從始至終未置一詞,她是這些人中最為冷靜的一個。
這會子離得近了,才發現懿瘦了不少,她原先是有些豐腴的,現在卻是一張臉兒尖尖的,腰身空空蕩蕩,面色也不如原來好。
我目光窒了窒,不動聲色的垂下了頭去。
君墨宸瞥一眼孫美人冷冷道,「你還在這做什麼?」
孫美人僵了僵,忽然反應過來,嚎啕大哭,額頭一下一下地磕在堅硬的地面上,「皇上,臣妾知錯了,皇上恕罪……」
我有些不解,不過是叫回去面壁思過,既沒有罰俸責罰,也沒有降位褫奪封號,何至于就要死要活的?
君墨宸不耐煩起來,「還不將她送回宮里去?吵的朕耳朵疼。」
立馬便有兩個人上來一左一右叉了孫美人下去,遠遠的還能听到孫美人聲嘶力竭的哭喊聲。
君墨宸這才冷冷地看皇後一眼,「你也該回去思過,朕將後宮給你掌管,你將朕的信任置于何處?」
同樣是思過,皇後的面色卻是松了口氣,「今日是臣妾的過失,臣妾羞愧萬分,日後必定好生自省,不負皇上所托。」
君墨宸不點頭也不搖頭,忽然沖我看過來,「你是太閑了嗎?在這里做什麼?」
我訕訕的,這事因我而起,他竟說我是太閑了,這是要催我走了,我心中萬分感激,再待下去只怕那些嬪妃憤恨的目光要化作刀子剮了我了。
我伏在地上告退,然後卻行退出。
我一出來巧荷也緊隨其後跟了出來,抱怨道,「方才可嚇死奴婢了,一向听說皇上最是喜怒不形于外的,這樣的雷霆之怒直把肝膽都嚇出來了,您也是,太魯莽了些,獨自一人便去找離陌侍衛,得虧皇上未怪罪,若是怪罪了姐姐可怎麼辦?旁人信了那些有的沒的,多冤枉。」
我也不接她的話頭子,只是疑惑,君墨宸今夜的怒火實在莫名其妙,是因我而起卻並未責罰我。
當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