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蘭端了藥進來,輕輕推我,「姐姐,起來吃藥了。」
我側了側頭才發現殿中只有如蘭與巧荷二人,如蘭輕飄飄地看我一眼,再看一眼就垂下了頭去,極為體貼道「姐姐拿個軟枕靠著罷,仔細腰疼。」
巧荷斟了茶遞過來笑道,「這便對了,如蘭姑娘今日真是格外懂事了。」
我輕笑一聲,「難為巧荷姑姑瞧得起她,既如此你也忙一夜了,歇著去吧,有如蘭在就好了。」
巧荷道,「皇上守了姑娘一夜都沒有說累,奴才怎好說累?」
我笑道,「咱們面前論那麼仔細做什麼?皇上這會子不是勤政殿去了嗎?听說召集了各位大人們商討政事,一時半會想來也月兌不開身,你且去好生歇會,否則一會皇上來了我可不指望如蘭頂得住。」
巧荷臉上果然受用,沖我行了個蹲安道,「多謝姑娘體恤,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去吧。」我笑著揮揮手。
巧荷前腳才出了殿,如蘭便繃不住了,急急地便要去看看她走遠了不曾,我按住她的手腕輕輕搖頭,故意道,「跟了我這麼些年,連我吃藥的習慣都不知道?這麼苦怎麼吃的下去?」
如蘭領會,「姐姐的嘴都是皇上給養刁的。」
直到看到窗前越過的身影,我才松了口氣,如蘭忙跑到門口,探頭往外看,過了一會才關上門反身進來,好奇道,「姐姐是怎麼知道我的意思的?」
我好笑地去拿她放在案上的藥,才要往嘴邊送便被苦澀的藥汁頂的皺了皺眉又放回了原處,「你我一同生活數十年,我若連你那點小九九都猜不出來,豈不是白活了,說罷,你把巧荷支出去是要說什麼?」
巧荷調皮地吐吐舌頭,「姐姐真乃神人也。」
我一陣好笑,「貧嘴。」
可一說起正事如蘭倒是嚴肅了不少,挨得我近了些連聲音也壓到了只有我們二人才能听到的地步,「長公主讓我告訴您,留意著點兒巧荷,她可是君墨宸的人。」
乍一听長公主我不由地愣了愣,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是莊宜?卻也因她後來的話,心旌震動,巧荷在身邊待的久了,我幾乎都要忘記了她從前是麟趾宮的掌事宮女,實打實的御前侍候。
難道君墨宸連我也不相信?還要巴巴的派個人來看著我?
如蘭道,「姐姐就是太單純,他再把您放在心上他也是皇上,帝王心怎麼說得準呢?」
聞言我側頭上下打量她,如蘭一臉奇怪地也上下掃視了一遍自己,「姐姐看什麼?」
「方才那話誰教你說的?」
如蘭頹然卸了肩,「長公主。」
我「噗嗤」一聲笑出來,食指在她額頭上點了點,「早知道你說不出這番話來。」
「姐姐你別打岔。」如蘭羞赧起來,急聲道,「長公主說您日日被皇上看著未必知道這些事叫我告訴您,湖廣一帶的雪災您可听說了?」
想起昨日在夢中迷迷糊糊听到的只言片語,可不就是湖廣受災之事嗎?我點了點頭,「知道一點。」
如蘭就像個老學究一般道,「今年雪落的早,湖廣一帶正趕上秋收時節落了雪,辛苦了一年的莊稼顆粒無收再加上接二連三的大雪民不聊生,哀鴻遍野,姐姐可知道這些狀況不但湖廣有,還有一個地方也是同樣,甚至比湖廣更甚?」
我心中奇怪,月兌口而出道,「什麼地方?」
話一出口,電光火石間卻突然全都明了了。
「江東……」
這個答案從我與如蘭口中一同說出,心都仿佛揪了一下。
如蘭道,「按理說江東與湖廣都是大宸的地界,可是皇上對江東的狀況顯然不上心,明明江東比湖廣的災情更為嚴重一些。」
君墨宸這樣,明眼人都知道是因為如今嚴奕盤踞那里。我還以為那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卻原來在君墨宸心中嚴奕到底還是一個無法忽視的毒瘤。
我愣了愣,「姐姐怎麼說?」
「長公主叫您留意些皇上的口風是怎麼個意思,咱們也好未雨綢繆。」如蘭抬頭覷我一眼,「姐姐,你若是不願……」
我甩甩頭仿佛這樣便能將那些無用的東西甩出去,「說什麼呢?姐姐都身先士卒了,同為公主我又怎能臨陣退縮?」
如蘭用力點點頭,開心地笑起來。
我卻無端有些惆悵起來,時至今日已然退無可退了,前面是沼澤後面是深淵。
「姑娘,」是小順子的聲音,「趙承閨和恬修儀听聞您病了特來探望您。」
我皺了皺眉,趙承閨?恬修儀?
自從回來以後,久不出靈犀宮,也不與君墨宸的妃嬪多接觸,甚至連他有幾夫人幾貴妃都不知,疏遠程度可想而知,怎麼今日竟有人乍然到訪?
事出反常必有妖,只怕是來者不善。
我思慮著要不要讓如蘭以身體不適為由回了她們,卻听得殿外已經傳來了說話聲,兩個窈窕艷麗的女子從屏風處轉進來,二八的年齡同樣的耀眼。
為首的一個熟稔道,「听得妹妹病了,我等心中焦慮特來探望,妹妹可好些了?」
我明明比她年長,她卻喚我妹妹,這架子端的不小。
胡亂披了衣服下榻來行禮,「傾顏有失遠迎,怠慢了兩位貴人,恕傾顏不恭了。」
恬修儀在空中虛扶一把道,「妹妹病中原是我們打擾了,快起來罷。」說著自顧自在一旁上首坐下。
我暗暗月復誹,面上卻不動聲色道,「兩位主子肯貴步臨賤地,靈犀宮蓬蓽生輝何來打擾一說?倒是傾顏失儀,在兩位主子面前蓬頭垢面的,主子莫嫌才好。」
听我如此說,恬修儀臉上便帶了一絲不屑,「妹妹這小嘴兒真甜,怨不得皇上喜歡呢。」說著在宮中四處打量,「話說皇上這幾日算是扎根在這兒了?皇上呢?怎麼沒在?」
我便知道她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看來探望我是假,看君墨宸才是真,他一連兩三日都在這里,想來著急的人大有人在啊,這不,正大光明地找上了門來。
我道,「皇上政事繁忙,這會子應該是在勤政殿罷。」
「哦。」到底是孩子臉上藏不住事,頓時便露出了失望之色。
如蘭見了還故意道,「要不兩位小主吃盞茶稍候片刻?或者皇上吩咐了午時要過來用膳的,兩位小主留下用飯罷,奴婢這就去通知小廚房多加菜。」
如蘭雖這樣說著腳下卻一動不動,我心中暗笑,這丫頭真是越來越精進了,把宮中那套打太極的方法都學了來。
見那兩個人臉上露出了雀躍之色,我故意道,「混說什麼呢?我如今帶病之身,怎能與兩位貴人同席而坐?再者兩位主**中什麼沒有,咱們那些粗茶淡飯就別擺出來丟人現眼了。」
恬修儀聞言冷笑一聲道,「皇上提倡後宮節儉,連皇上都吃得下你宮中的粗茶淡飯,我等為何不能?」
我揚了揚眉,用眼角余光瞥如蘭,她這算不算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我笑道,「倒是傾顏想多了,蒙姐姐不棄,那如蘭就去準備罷。」
如蘭的臉上猶有不甘,卻也不好再說什麼蹲了蹲身去吩咐侍候殿外的小宮女。
趙承閨用蓋子刮著表面上浮起的茶葉沫子漫不經心道,「皇上待妹妹的好,咱們都是有目共睹的,江東二十四城值什麼,還抵不上妹妹一笑。」
手指猛的扣住桌角,想來這件事已然合宮傳遍了,而這二人便是來向我耀武揚威的。
我深呼口氣,想起方才莊宜叫如蘭帶的話,心里忽然有了主意,我緩緩放松緊繃著的身子看向面前的二人,既然是她們自己撞上來的便怨不得我了。
我道,「承蒙皇上垂憐,傾顏才能陪伴聖駕,心中自是感激不盡,唯有用心伺候方能以慰皇恩。」
恬修儀道,「傾顏妹妹識大體,是我們莽撞了,如今江東二十四城凍死餓死者甚多,民情積怨已是亂做一團,還想著若不是虧了這些城池,妹妹也到不了這京都你好歹是要關心顧念些的,如此,倒是我們多慮了。」
趙承閨笑著接道,「何止亂做一團了?听說那位嚴將軍啊,不過是出去巡視都能被難民打破頭呢,嘖嘖嘖……」
嚴奕!我心中有些不太相信。
他會功夫且是少年將軍,死人堆里滾過來的,怎麼會被手無縛雞之力的難民打破頭?難道江東的形式當真如此嚴峻了?
嚴奕到江東不過月余,根基未穩,如今又出了這樣大的災情,不知他如何應對,而君墨宸袖手旁觀明顯便是要他自生自滅了,我心中隱隱地有些焦急起來。
「傾顏妹妹?你怎麼了?」恬承閨在耳邊喚我,我才回過神來,見到她們臉上得意的神情,明知我如此失態是正中她們下懷,卻還是忍不住。
後面的話我一句都未听進去,君墨宸此舉是不是代表他是鐵了心的要除掉嚴奕?那我們該當如何呢?
凌國如今勢弱,如何與宸國抗衡?若是嚴奕再有什麼損傷,凌國復興便是遙遙無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