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頁上赫然書寫著兩行字:
離了繁華良人何方?
吟盡清風為君淡妝。
字句相同,卻不是那一日君墨宸的字跡,上面清晰萬分的是嚴奕俊逸的字體,我登時明白過來,那一頁薄紙此刻如千斤般重,我早已顧不得這紙頁是從何而來,又如何到了君墨宸的手中。
指尖顫抖著幾乎拿不住那紙,「你試探我?君墨宸,你不信我?」
眼眶酸澀的厲害,這一次卻硬是忍住了,誤會一旦產生,男人這種涼薄的生物,狠心起來便是我哭瞎了雙眼,他也不會看一眼。
我真是傻。
君墨宸往前一步湊近我,面上是狠厲之色,「你,還值得朕相信嗎?這封信若不是被軍士截下來了,你還要瞞朕多久?你自詡聰明,可別打量著讓人都是傻子。凌傾顏,朕是天子,你竟這樣褻瀆天威,誰給你這麼大膽子,給朕戴綠帽子,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配不配。」
我重重地撲倒在床榻上,臉頰陣陣發疼。
我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他竟打我?
他筆直地站在面前,面色陰郁,「凌傾顏,朕會晉你的位,朕抬舉你做這後宮最尊崇的女人,卻也是最不受寵的女人,你這輩子都別想逃開,朕要讓你知道,誰才是你的依靠,朕既能將你捧在雲端又能將你踩在腳下。」
他滿口的「朕」,滿目的冰霜,仿佛將心里生生拉開了一個口子,風冷冷地灌進去。
看著君墨宸大步走出去的身影。我僵硬地張了張口,卻失聲了一般,一個字都吐不出。
呵,這樣也好,到此為止罷。
我呆呆地保持著君墨宸離開的姿勢,臉上的滾燙蔓延全身,暴露在錦被外面的皮膚卻泛起淡淡的涼意來。
一片狼藉,地上,榻上,還有心里。
仿佛才經歷過一場兵荒馬亂。
鏡中映射出此時的自己,披頭散發,淚眼迷蒙,臉上清晰的五個指印,半張臉已經高高腫了起來,**的身體上淤青吻痕,星羅棋布。
我茫然地眨著眼楮,那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女子是誰?
如蘭哭天搶地地跑進來看到眼前的一切呆愣了片刻便撲過來,手指小心翼翼地踫我的臉頰,哭道,「姐姐,方才不是還好端端的嗎?這是怎麼了?」
眼珠僵硬地轉了兩轉,看到面前哭花了臉的如蘭,我登時急切地握住她的手道,「你快去問莊宜,叫她去查查君墨宸截了嚴奕多少信件還有今日恬修儀和趙承閨二人與君墨宸說了什麼?誰叫她們來的,都要一五一十問清楚了,快去快去。」
我心里又慌又急,催促著如蘭去。
一定是哪里出了問題,不然君墨宸不會好好的便發這樣大的火。
如蘭手足無措,卻也大致知道什麼,擔心地看我一眼,才要說話,我卻什麼都听不進去,只一力催著她,如蘭咬咬唇,急慌慌地跑了出去。
也許這一回當真是無可挽回之勢了,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君墨宸,憤怒瘋狂,嗜血暴力。
肌膚上淤青星星點點,遍布全身。
我扯過一旁的被褥蓋上,不忍再看。
身體酸乏的厲害,卻沒有一絲睡意,臉上的皮膚緊緊繃著,仿佛戴了一張面具。
如蘭直到入夜才回來,我急切地問她,「可打听到了麼?」
如蘭卻哭的更加厲害,「皇上身邊的人口風緊的很,長公主並打听不出什麼來,倒是今日恬修儀和趙承閨在皇上身邊吹了不少耳邊風,皇上盛怒,這會子恬修儀已經在冷香館了。」
我愣了愣,呆呆地看著面前的如蘭,心中空白一片。
如蘭躊躇片刻道,「姐姐,皇上將靈犀宮的宮人都撤走了,說是不準人來伺候,卻又親自下了旨要晉您為妃,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我動了動,抬眼看她,他將靈犀宮的宮人都撤走了?
我還正奇怪,平日里殿中人來來去去的,怎麼今日到現在都沒有一個人進來,也真是好笑,宮中的人都是他一個個揀選著送進來的,這會子又是他親自將人都送了出去。
如蘭又憤憤道,「我早就說巧荷有問題,果然,這一回她又被調回麟趾宮去了,這算什麼?姐姐在這里如同冷宮,她倒沒事兒似的繼續回去做她的掌事姑姑,保不齊她就是個賣主求榮的。」
如蘭抽噎著說了許多,我卻听得心驚膽戰。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也許當真是我太相信巧荷了,不知她到底跟君墨宸說了什麼,說了多少才能讓君墨宸厭惡我至此。
只是我在乎的不是這些,而是驚訝于君墨宸的行動如此快,想來才出了這道殿門便急不可耐地下了旨,只怕這時各宮都已傳開咯吧。
「朕抬舉你做這後宮最尊崇的女人,卻也是最不受寵的女人。」
他果真如此做了,並且做的這般漂亮。
君墨宸,你口口聲聲問我我的心是什麼做的,那你呢?你的心是什麼做的?
從前的那些情愛與時光,還有那些擔心與愧疚也就此灰飛煙滅了嗎?
他對我好,愛我寵我,卻獨獨不肯相信我,貴為九五至尊的君墨宸對自己竟如此不自信,他不相信我愛他遠遠勝過嚴奕。
如蘭見到我不言不語的樣子,又兀自哭道,「姐姐,長公主讓奴婢帶話給您,事到如今,也別企盼什麼了,從來道不同不相為謀,皇上注定跟您不是一道人,您就莫要糾結這些了。」
是啊,他是宸國的宣統帝我是經過的公主,哪門子一道人?是我痴心妄想,不是他要終身所約,總結為好,而是我的期盼勝過他百倍千倍。
當務之急復國要緊,也許若是離開了這里,一切也就能淡忘了罷。
我動了動身子,隨即而來的便是如潮的酸乏疼痛,「莊宜打算怎麼辦?」
如蘭道,「若不是您說起,長公主甚至都不知君墨宸截下了來往信件,只是現在顧不得那許多了,君墨宸想來是要晾著江東,讓嚴將軍盡失民心,到時候他適時地雪中送炭民心自然歸附,一石二鳥好坐收漁翁之利。」
我輕笑一聲,「君墨宸好盤算,我這里到底不方便,叫姐姐尋個穩妥的方式遞消息出去吧,也好叫嚴奕有個防備不至于措手不及。」
如蘭領了命出去,我獨自呆愣在床榻上,殿中格外寂靜,連更漏滴水的聲音都能听得見,地上還有一地碎瓷為來得及收拾,我定定地看著,只覺刺眼的很。
真有種冷宮的感覺了。
經過這一番折騰,身體不由燙的更加厲害了,我暗自懊惱,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禍不單行。
如蘭再進來時我已經昏昏沉沉地睡醒了一覺,她端著一碗藥汁,輕聲喚我,「姐姐,起來吃藥吧。」
吃藥?我哼笑一聲,「他竟然沒有斷了我的用度?還有藥喝?」
「今日皇上已經下旨,晉姐姐為儷貴妃,僅次于副後溫禧貴妃。」如蘭吸了吸鼻子,將藥碗放在一邊跪下來向我行禮,「如蘭恭賀娘娘晉位之喜。」
儷貴妃嗎?伉儷情深的儷?
眼前一片迷蒙,我微微地側過頭去,淡淡道,「你是在打我嘴嗎?這貴妃當與不當有何不同呢?」
如蘭終于忍不住哭起來,因為哭的太多,她的眼楮都腫如核桃,「姐姐,咱們現在也是同流霜宮一樣的情形了,其實以皇上與您的情分,斷不必如此的。」
與流霜宮一樣的情形?只怕還不如罷?姐姐對君墨宸從來沒有過情義,所以便沒有期盼,只要有位分有用度何況現在她現在還有女傍身,日子照樣過得的。
可是我呢?兜兜轉轉之間終究還是孑然一身,一無所有。
終究還是逃不過一句哀莫大于心死,就像地上摔的粉碎的茶具一般,還如何能回復到從前的樣子呢?
我顫抖著手指拿起君墨宸擲在榻上的紙頁,離了繁華良人何方?吟盡清風為君淡妝。
如今再看到,我只想發笑,笑自己的傻,笑自己的天真。
當日看到那句‘離了繁華良人何方’時,還以為是君墨宸的濃情蜜意,巴巴地差了人送來,以為他又在杞人憂天擔心我離開他,我當時滿心歡喜,斟酌思忖。
那句’吟盡清風為君淡妝’包含了多少小女兒的情絲和百轉千回的柔腸。
可是我竟不知,這樣的真心在他眼中一文不值,被他棄如敝履。
「吧嗒。」
眼淚砸在紙頁上,像蘊含了沉重的情緒,滿心的孤苦。
我垂頭看著紙頁上的字,從來沒有如這一刻清晰地看過嚴奕的字,他寫的一手行雲流水的字,瀟灑俊逸,字體間轉折圓潤,曾經我們被一處宮牆相隔無法相見時,我們便是一次次地傳閱著信件。
我對這些字體再熟悉不過,可是,我不明白,嚴奕的字怎麼會叫君墨宸截下,便是與莊宜傳遞軍情,也不會平白無故的寫這樣兩句話來,我終究也不願相信天下竟有這樣巧的事,嚴奕的字句竟會與我的完全一樣。
難道住進了靈犀宮,便是與千里之外的嚴奕也能心有靈犀一點通了嗎?
大家自備紙巾,開虐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