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還是不能相信黃明燕口里的時間,當我們幾人騎馬趕到燕京都城時,城門早已經落下,還有幾個跟我們一樣來晚了的生意人,嘟囔著今夜又要留宿在城根底下了。
我望著城門匾額上氣勢宏大的「燕京」二字,腦海中總覺得在哪兒見過這兩個字,可到底什麼時候見過,我也記不清。可是唯獨能夠確定的是,當我看到這兩個字,心里無端便會生出一絲不好的預感來。
「今天晚上是進不去了,郡主,王爺,今夜咱們只能在這城外過夜,等明日一早,城門升起,才能進去。」黃明燕驅馬走到我身側,如是說道。
我的身上感受著這四面而來的瑟瑟冷風,再加上心里那絲隱隱存在的不安感,實在不想留在城外過夜。
這大明的氣候比起南楚來要冷上許多,我雖不至于覺得不適應,可到底是衣服穿得單薄,此時被風一W@吹,只覺得自己身上如同不著寸縷一般。
「你既是朝廷欽差,我又是南楚郡主,這還有一個正兒八經的南楚王爺,以我們這樣的身份,怎麼就不能下令讓侍衛大開城門?我想,這怕是並非難事吧。」縱然那些侍衛不肯認我,黃明燕身上可是帶著皇宮腰牌的,怎麼就不能讓這城門再開一回?
哪知黃明燕听了我的話,想也不想便拒絕道︰「不行,還請郡主恕罪,臣無法對守城侍衛亮出身份。」
「為什麼?」他這人怎麼說話不說完?他又不是假冒的朝廷欽差,怎麼就不能亮出身份了?
黃明燕解釋道︰「按照原計劃,此行您走水路,本應該比官路您的替身早到燕京才對,可是由于鏢局一事耽誤了幾日功夫,就在今日上午,您的替身已經以南楚安陽郡主之名進了燕京,現在暫且居于丞相府內。如果現在臣跟守城侍衛亮出身份,那燕京城就等同于同時出現了兩位平陽郡主,您的替身有南楚國郡主的聖旨在手,而您手里卻什麼都沒有,您覺得守城侍衛會相信誰是假的呢?現如今唯一的解決辦法,是今夜咱們所有人都留在城外過上一夜,等到明日一早,城門大開,咱們再以回鄉的名義進入燕京,一旦趕往丞相府,這一切就好辦了。臣跟丞相乃是一朝之臣,十分相熟,解釋清楚便可以了。」
我听到黃明燕的話,縱然心中再不願意留在城外過夜,卻也只得作罷。也就是說此時我若硬要闖進門去,人家守城侍衛便會將我以冒充鄰國郡主的罪名抓起來,那我又是何苦?
「好吧,這附近可有什麼客棧?總不能真的在這空地上坐一夜吧?」我滿懷希望地詢問黃明燕道。
可是他卻搖頭,說沒有任何一個人敢在城根底下開客棧的,除非是不想要命了。
于是我們幾人下馬,便在附近尋了個樹林子坐了下來,風吹得人愈發清醒,已經覺得疲憊不堪,可又根本睡不著。
黃明燕跟楊風將斗篷解下來蓋在我跟翠兒身上,我卻看到楚任羽蹲在一旁瑟瑟發抖,那模樣似乎比我還不能抗凍。
「羽王爺,你很冷?」待他轉過臉來,我能夠看到他的牙齒都在微微打顫,這倒是嚇了我一跳。
「早就听聞大明國又稱之為北國,卻不曾想這氣候真的跟南楚相差這麼多。本王來時沒做好抗寒的準備,這倒真是穿少了,現如今只覺得整個人都冷得厲害。」楚任羽再沒了往常嬉皮笑臉的精神,整個人都在打蔫,我伸出手去模他的額頭,竟然燙手的厲害。
「黃大人,他感了風寒,今夜咱們怕是必須進城了,否則這城外又沒有郎中,羽王爺該怎麼辦?」我想也不想,便將身上的斗篷蓋在楚任羽身上,可我也知道這斗篷不過是薄薄一層,只能擋風,卻不能抗寒。對于楚任羽來說,它能夠起到的作用僅僅是聊勝于無。
南楚而來的守衛听到我的話均是慌張不已,已有膽子大的抽出長劍,想要逼迫黃明燕上前,以其人頭作為擔保,打開城門,為楚任羽尋找大夫。
「不得無禮。」我怒道,這可是大明國的地盤,如果此時南楚守衛膽敢做出任何不當之舉,都表明了南楚的態度不和,大明皇帝得知此事,必然不會再跟南楚簽訂合議書。
「郡主,臣也萬分為難,還望您能夠諒解。這城門今夜,是真的不能開了。」黃明燕皺著眉頭對我說道,語氣里滿是無奈。
可他是什麼語氣,什麼態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得讓楚任羽活著啊。
我們說話的功夫,楚任羽的整張臉都已經燒得通紅,眼楮已經微微閉上,人極沒有精神。
「郡主,您不用這麼緊張,羽王爺他不過是感染了風寒,無需這麼大驚小怪。」楊風以前出身軍營,磕磕踫踫,打打殺殺這些年見得多了。所以什麼病啊災啊在他眼里都沒什麼大不了的,上次十五我體內蠱毒誘發,他也是這麼說的。
我眉毛緊鎖,語氣嚴肅,「楊風,你別拿什麼病都不在意,這風寒看似小病,可如若醫治不及時,是會死人的。」
楊風听到我的話後噤了聲,可那眼神卻明擺著再道︰你說的那麼嚇人,實際哪有那麼夸張。
我沒有夸大其詞,也許是我這人生來惜命,這些小病看似不經意,可如若沒有及時治療,那是真的會出人命的,怎麼能夠忽略?
「你們既然不能保證今夜讓我們進城,那隨身包袱里可有多出來的衣服,都拿出來。誰去找個小店給我買壺酒來,快去。」既然黃明燕執意不肯讓我們今夜入城,那只好按照我記憶力的法子幫楚任羽退燒了,也不知道到底管不管用。
我望著他逐漸意識不清的面孔,心中暗道︰楚任羽,我對你可是盡心盡力,你可一定要爭點氣,拼了命也要好起來啊。倘若你真的沒熬過去,那你也別怨我,我已經想盡辦法了。
「小姐,都這會功夫了,您還要酒做什麼?」翠兒一看楚任羽變成這個樣子,急得又咬牙又跺腳,恨不得此時此刻生病的人是她。
「她想用酒給羽王爺退燒。」黃明燕說出了我心中的想法,又命侍衛去買酒,還讓楊風等人找出了備用衣裳披在楚任羽身上。
而後,他的眼楮便一直盯在我身上,恨不得將我扒了皮瞧個透徹一樣。我回望過去,卻只看到了他眼神里的探究之意。
是因為我的舉動又讓他想起了那位舊人嗎?若真是如此,我是不是該去慶幸,說一句「與有榮焉」?世上從來都不存在相同的兩個人,他活了這麼大,若是連這個道理都看不清,也是當真可笑至極。
更可笑的是,我竟然愛上了這樣一個人。
沒多大工夫,剛才被派走的侍衛便抱了一壺酒壇遞給我,拔下紅布,我將懷里的帕子放入酒壇沾濕,然後用這帕子去擦楚任羽的手心。此時此刻楚任羽已經昏睡過去,我手中拿著帕子去踫他的手,卻也覺得炙烤的厲害。
「小姐,男女授受不親的,您這樣幫羽王爺擦身子,可否不大好?」翠兒湊上來小聲詢問道。
「醫者無性別,你們都沒法子救他,難道要我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嗎?」。我從來沒見過楚任羽柔弱成這個樣子,面色通紅,嘴唇干裂,眼楮緊閉著,表情痛苦。一直以來他都是風流倜儻的皇家公子模樣,可生了病,卻也不過是凡胎之身。
幫楚任羽擦完了手心,我又要去褪他的靴子,我耳邊傳來兩國侍衛驚呼和低聲議論的聲音,可卻沒有一個人開口,說願意來幫這個忙。
縱然現在躺在地上的是一位王爺,但當他沒有力氣睜開眼楮時,就沒有人去在意他的身份究竟是什麼。
「你起來吧,我來。」黃明燕接過我手里的帕子,而後蹲了下來,幫我完成了剩下的動作。
四肢,身上,他一一幫楚任羽擦了一遍,而後又用隨身攜帶來的水壺里的水幫楚任羽潤了潤嘴唇。
看著他將楚任羽照料得事無巨細的模樣,我心中忽然涌出一絲嫉妒來,為什麼他對每一個人都如此細心,對誰都能這麼好?現在看來,十五那天晚上我身上的寒冰蠱發作,他救我並不處于私人情分,僅僅是因為他不忍心。
這一夜我都沒怎麼合眼,一直坐在楚任羽旁邊,夜晚的風更冷,卻將我吹得越發精神起來。
我不敢睡,我怕眼楮這麼一閉一睜,再醒來時,楚任羽就會真的這麼昏睡過去了。
人其實很脆弱的,並非無堅不摧,若是真的因為我今夜沒照料好他,那我此後余生里又該多麼自責?
天初亮,我見楚任羽靠著樹干還沒醒來,便去晃他的身子,哪知我不過伸手一踫他,他便直挺著身子僵直地倒在地上。
「楚任羽,你別嚇我,你快醒醒啊。」我嚇得眼淚一下子便涌了出來,大著膽子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可是什麼也沒有,觸手可及的只有陣陣涼風。
「你昨天晚上給他擦身子的是毒酒,你親手害死了他,你終于報仇雪恨,完成了心願。」江雲的聲音驀然從我身後響起,這內容卻是嚇了我一大跳。
我殺了楚任羽?我報仇雪恨?不可能,我是要救他的,怎麼會害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