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滿心疑慮,卻無人可問。楚任羽一直跪在那兒一動不動,我便就站在那兒看著他一動不動。
大抵過了許久,久到連我這一縷魂魄都覺得站得累了,可楚任羽還是沒有動。
我走到他身前,望著他,發覺他的眼楮一直看向前方,一眨也不眨。
我便伸出手去,在他面前晃動了半天,也沒見他有任何反應。此時方才忽然想起,他是看不到我的。
這詭異的一切,好像是時間靜止了一樣。四處只有雲霧,我也不知道到底是發生了什麼,所以只能通過楚任羽的舉動來辨別一切。
正當我的心情百般壓抑之時,卻忽然听到身後有聲音在跟我說話,「你的執著會害了所有人。」
我回頭望過去,難道這個人是能夠看到我的嗎?那如此想來,我倒是遇見了一個同類。不知道她中的可也是寒冰蠱呢?
我轉過身去,本是想跟她好好交流一下中蠱心得,殊不知卻看見了與我一模一樣的面孔。
「你是誰啊?」出乎預料,看到另一個我站在面前,我心里百般抵觸,一點好感也沒有。現在我知道了江雲看到與自己長相相同的一張臉是個什麼滋味了,肯定是厭惡。沒人會希望天下有一個長得一模一樣的自己。
「我是樓素素。」她平靜地看著我,雖然容貌相同,那眼神卻是不一樣的。楚任羽曾經說我的眼楮里藏著一團火,我不知道那是個什麼樣的形容,反正不是對面這人眼楮里的樣子。
「可笑,你若是樓素素,我又是誰?」話說出口,我才後悔,問她問題如同在照鏡子,好像是自問自答一般。
她忽而掀起袖子,給我看她的右臂,我沒明白是什麼意思。
「你看,我們不是一個人。」她將右臂向內一翻,右肘地方有一塊很小的紅色胎記,但我很確定,我身上並沒有這塊胎記。
她說的沒錯,我們不是一個人。
可如若她是樓素素,我又是誰?
「你可知道我們為何長得一般模樣?我可是你的同胞姊妹?你為何在這里?我又為何在這里?」我有許多問題想要問她,一時間沒有顧忌,便全都說出口來。
她嘴角忽而閃過一絲嘲諷地笑意,「世人都說你有大智,可在我看來,你一直都那麼蠢。錯過一回,卻還要再錯一回。」
听了她的話,我對她頓時更是討厭之至,你又不認識我,怎麼知道我究竟是智是愚?「你這話說的真是有趣,咱們並不相熟,你這些話都是從何說起?」
她沒有回答我的任何一個問題,眼神卻忽然黯淡了幾分,道︰「倘若你真是要以樓素素的身份好好活下去,那便安分一點,別再那麼固執,別傷害他們。」
听了她的話,我頓時更懵了。我哪兒固執了,我又是傷害到誰了?況且我就是樓素素,什麼叫我要以樓素素的身份活下去?難道是這面前的女人,知道我失憶以前的事情嗎?
「你別再教訓我了,你現在只需回答我一個問題,你是不是知道我失憶前發生了什麼?」倘若她知道,那時機正好,我只需讓她告訴我曾經發生過的一切,我便可以找回記憶了。
她正要開口作答,忽而一陣強大的力量再將我吸走。我自是不肯,眼看著就要得到答案了,我怎麼能走呢?于是,我便努力蹲坐下來,與這股力量做抗衡。
「是」,她說完這個字,又頓了頓。
我心里著急,你是沒看到有力量要吸走我麼?你說你有話倒是快些講啊,在肚子里醞釀什麼呢?
最終我還是沒有等到那個讓我無比迫切想要知道的答案,便再倒吸了一口氣之後,清醒了過來。
睜開眼,是眼眶紅腫的翠兒,眼圈烏黑的楚任羽,還有坐在一旁冷著臉的黃明燕。
趁我昏睡蠱毒發作的時間里,這是發生了什麼,讓他們都圍在一起,愁苦成這個樣子?看吧,沒有我,他們什麼事兒也辦不成,肯定都是著急讓我趕緊醒過來,幫他們破案呢。
我笑著開口,卻發覺嗓子幾乎已經失聲,發出來的只有零星幾個音調,嘶啞,空洞。
現在我笑不起來了,一臉愁苦的人顯然已經變成了我。
「你終于醒了,倘若你再不醒,本王就要去閻王殿抓人了。」楚任羽瞪著眼楮,我都瞧見他眼楮里的紅血絲了。這是熬夜了嗎?本來他就是大病初愈,怎麼還熬夜呢,難不成是為了我嗎?
黃明燕沒有說話,走過來坐在床邊,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溫暖啊。
「小姐,您已經昏睡了三天了,您若是再不醒過來,奴婢真以為您就再也醒不過來了,您都要嚇死奴婢了。」翠兒嗚嗚痛哭,頭發散亂,像是被人怎麼著了一樣。
哭什麼呢,擔心什麼呢,不過是三日而已,又不是真的死了。
等等,三日?為什麼我會昏睡了三日?上一次中寒冰蠱,若是我未曾記錯,不過一日就醒過來了啊。難道這寒冰蠱的毒性也是會改變的,隨著時間,也會變得越來越厲害嗎?
「明日本王就去跟父皇請旨,即日大婚。大婚之後,本王便陪你去陰陽樓找千秋雪,替你將這蠱毒解了。」黃明燕的嗓子似乎也干啞了不少,說起話來都沒有平日里有磁性了。
「水」,我發出了一個單調的音節,這些人是怎麼想的,我都昏睡了三日,就想不起我會口渴嗎?這嗓子說不出來話,八成就是干渴造成的。
翠兒听了我的話,連忙跑去取水,我為了看清他們幾人,還要一直撐著身子,也真夠累人的。
緩了一會,身體的知覺似乎漸漸恢復,黃明燕扶著我坐了起來。
接過翠兒遞給我的水,連飲幾口,才終于能小聲說出話來。
「你們說我昏睡了三日?」我將剛才的話重復了一遍,詢問道。
他們不約而同地點頭。
「可我怎麼覺得只有一日呢?我昏過去後,人就冷得厲害,如同掉入冰山雪地之境,而後過了許久,我才感覺到一陣暖流入體。我知道肯定是燕王替我運功來著,但我當時就覺得不大對勁兒,那暖流越來越熱,到了後來,已經如同炙烤的火焰,在灼燒我,疼得鑽心。我當時就想開口跟你們說一聲,別再運功了,可趕緊停下來吧,我真是疼得厲害。可我也開不了口,沒力氣開口。」我自顧自地講著,只見他們幾日的眉頭越皺越緊。
「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皺什麼眉頭?別擔心,你們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什麼事情也沒有?我剛才說那話也沒有怪罪你們的意思,若不是你們我還醒不過來呢。」我連忙開口解釋著,我之所以會什麼話都講,是因為打從心底里就沒將他們當外人。
「素素,這寒冰蠱中在你身上,之所以會反復發作,是因為那施蠱人在你身體里中了蠱蟲。隨著那蠱蟲越長越大,它發作的頻率也會越來越高,你這身上的蠱毒也會越來越深。這三日你昏迷之時,本王跟燕王翻閱了不少相關史料,發現這寒冰蠱極有可能是一種古老的寄生蠱,隨著時間的推移,這蠱蟲會越來越厲害。上月十五你是昏睡了一日,這月十五你是昏睡了三日,直到下次,很可能你會再也醒不過來。」楚任羽的表情異常嚴肅,比他聊起自己的生死還嚴肅。
有沒有這麼嚇人?還蠱蟲?我身體若是真有一條蟲子,我自己會不知道嗎?我並未曾將他的話多麼當真。
「羽王爺,我昏過去的時候,每次都會魂魄離體。上一次,我的魂魄走回了家鄉,看見了我娘。這一次,你猜我看見誰了?」我望見這個能夠跟我說話,與我交流的楚任羽很是激動。要知道,剛才在一段漫長的時間里,楚任羽都是看不到我,也听不到我說話的,那可是讓我郁悶了好久。
「樓素素,本王跟你說正經事兒呢,你當個真,上點心行不行?你還能見到誰,難不成是見到鬼了?」楚任羽臉拉得老長。
我笑,「你猜錯了。鬼我是沒見到,可我見到你了。我看見你穿著一襲白衣跪在閻王殿上,跟什麼陰司大人說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話。那陰司大人還叫你無常。哎,你說你穿著一身白衣裳,會不會就是傳說中索命的白無常啊?」
楚任羽瞪我,「一派胡言。樓素素,你給本王听好了,趕緊跟燕王拜堂成親,然後去把這身上的寒冰蠱解了。本王趕著回南楚,沒有多少閑工夫跟你耗下去,知道麼?」
我委屈地撇嘴,我明明都是說真的,沒有半句謊言,他怎麼不相信呢。
「對了,我不光看見你了,我還看見個女人,跟我長得一模一樣,說她也叫樓素素。」我像是獻寶一樣,把自己能想起來的事兒都說了出來,可顯然,他們都以為我在說胡話。
「不過是夢罷了,素素,無需如此當真。翠兒,你服侍你家小姐梳洗,然後去膳房給她取碗粥,三日沒吃東西,肯定餓壞了。本王還有公事處理,晚些再回來。」黃明燕囑咐完這些話,便起身離開了。
可是「無頭鬼」的案子嗎?若是,我也想跟著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