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又是因為擔心我。
這是我有記憶以來的第一次,楚任羽在我面前沒有使用稱呼,他只是自稱為「我」,這簡直令我感到驚訝。
心念一動,我想要伸出手去拍拍他,告訴他我很好,一切都好,謝謝你這樣關心我,我很感動。可是伸出手的那一刻,忽然想起自己已經跟黃明燕拜過堂了,這手便就又縮了回來。
我知道楚任羽的心思,一個男人願意為了你熬上幾天幾夜不合眼,這得是什麼情分?可就是因為猜出來了,我才不敢跟他再過于親密。原先還可以當做好朋友,可是現在不行。
既然這輩子我都無法嫁給楚任羽,那我便應該疏離他,讓自己退到一個合理的範圍之內,別再給他什麼錯覺才對。
想到這兒,我將自己的胳膊從他手中抽出來,而後輕聲道︰「我能有什麼事兒啊。對了,羽王爺,有件事情我忘記跟你說了。三日前早上,我偷偷跟燕王在這屋子里,拜堂成親了。」
我是故意將這話說給他听的,我想讓他對我徹底死心,而後去尋找真正屬于他的幸福。
他很好,可是我沒有能力對他好,這不斷惦念我的情分,我償還不起。所以,還是讓他離我遠一點吧。
果然,楚任羽皺緊了眉頭,語氣變得冷淡起來,「你跟他拜過堂了?且是三日前的早上?你們那晚上……」
他的話說到這兒卻噤了聲,我知道他指的是宴席的那天晚上,也是他病重昏倒的那天晚上。
想到他險些離開這世上,我的鼻子有一點酸,但卻還強撐著做出一副害羞的樣子道︰「是啊,那天晚上我們都喝多了,所以我就成了他的人。」
「哦,這樣啊。你這幾天一直昏迷不醒,許多事情本王也沒來得及對你講。兩國的合議書現在已經在本王手中了,你既然已經跟燕王拜過堂,這聯姻一事也算成了,本王可以回去復命了。」他的眼神閃爍,讓我看不透。
「不是要等到大明皇帝下旨,百官觀禮之後,才算是聯姻禮成嗎?你怎麼現在就要回去復命?」我只是想要跟他拉開一段距離,我是怕自己傷他太深,卻也沒有將他趕走的意思啊。其實我心底里還有個萬分自私的念頭,我舍不得他走。因為他這一走,可能今生再也無緣相見。我接受不了彼此的死別,又怎能接受得了生離呢?
心中早已將楚任羽當做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這情分無關風月,無關男女。但這並不等于他在我心里不重要啊。
「不必了」,他冷聲道。「其實此行最重要的一環還是取得合議書,現今合議書已經到手,你的大婚本王不觀也罷,反正那日本王已經喝過喜酒。明天一早,本王就騎馬趕回南楚,你在大明,多珍重。」
「真的要這麼快就走嗎?」。我忍不住想要出言挽留,卻又懊惱萬分,我憑什麼開口挽留他?
楚任羽挑眉看我,「難道本王還有什麼理由留下來嗎?」。
「有啊,‘無頭尸體’的案子還沒有破,你應當留下來幫忙一起查案才對。」我終于想到了一個挽留他的理由,心中當即樂不可支。這案子只怕十天半月也破不來,如此楚任羽便可以多在這燕京逗留些時日了。
「這個案子無需本王插手,本王相信燕王的能力。等到他查出結果飛鴿傳書給本王即可,這不能成為讓本王留下的理由。」他說完這話,便轉身離開了屋子,沒有一絲猶豫。
翠兒急得要命,圍著我轉圈,繞得我心煩意亂。「你若是這麼舍不得羽王爺,你索性跟他一起回南楚去吧,也讓我省點心。」
「小姐,您怎麼就不明白呢。」翠兒一跺腳,「哎呀」了一聲,那語氣里真是好個焦慮。
我坐了下來,將脖子四處晃動了一下,卻發覺脖子里面的關節「嘎吱」作響。這看來趟個三日便是趟出了一身毛病,改日得去城里尋個好大夫才行。不過我還真信不過那皇宮里的御醫,給楚任羽看個風寒都險些把人看沒了,醫術也高明不到哪兒去。
許是見我沒搭理她,翠兒又嬌嗔道︰「小姐。」
「別喚魂兒,你家小姐我醒過來不容易,你再喊幾句就要把我喊沒了。你光說我不明白,你是希望我明白什麼?」她此時的心思我倒是不猜也明白,還不就是看楚任羽要離開著急麼。那我都已經十分善解人意的讓她跟著楚任羽回南楚了,還想讓我怎麼著?
「羽王爺剛才都問您了,可有什麼理由讓他留下來。他這就是給您遞話呢,您剛才若是說個合乎羽王爺心意的理由,他不就留下來了麼。」看翠兒著急的樣子,真是恨不得讓時光倒流,然後她最好能夠代替我講上一番話,好將楚任羽挽留下來。
我不耐煩道︰「你剛才也听見了,我沒留他嗎?我不光是留了,我還想了好多個借口。我先是留他在這兒觀聯姻之禮,他不肯,說用不著。然後,我又留他在這兒破案,他說這事兒不歸他管。再者說了,人家羽王爺回南楚又不是玩玩,人家是去跟皇上復命的,我有什麼道理不讓人家去啊?若真是皇上怪罪下來,大發雷霆要砍頭,砍他的還是砍我的啊。」
我低頭擺弄茶杯,不想再看翠兒的臉,哪知道這丫頭無比執拗,又敲了敲桌子迫使我看向她。「您明明知道翠兒不是這個意思。您也不用跟翠兒裝傻,您明知道羽王爺是希望您說您想他,不想讓他走。但凡有這一條,羽王爺肯定不會現在就走。您說合議書都拿到手里這麼多天了,羽王爺早怎麼沒提起回去復命的事兒,偏偏現在想起走了?還不是因為您說自己跟燕王殿下私自拜堂,氣到他了嗎?」。
「什麼叫我氣到他了?我跟燕王的婚事是兩國皇上的旨意,是我說了算的嗎?再說了,你也知道我已經跟燕王拜堂成親,是個有夫之婦了,那你說那話不是犯渾嗎?我都嫁人了,我還背著夫君跟別的男人說思念,真以為我腦子進水了?我真說出這話,羽王爺就會開心了?我是能離開燕王,嫁給他嗎?」。這翠兒平時沒少瞞我,想來腦子也不會太笨,可這一遇上男人怎麼都跟腦子缺弦一樣。
翠兒嘟著嘴巴,瞪著我,那模樣活似我害了她全家一樣。
我也沒搭理她,你願意生氣就氣好了。你隱瞞了我那麼多事情,我還沒找你算賬,現如今倒好,你卻是跟我犯起渾來了?
這屋子里待的也悶,我站起身就走,听見翠兒也跟上我的腳步聲,連忙道︰「你別再跟著我,否則我治你的罪。」
扔下這話,我繼續往門外走,翠兒的腳步聲再也沒響起來。這不是正好麼,我耳根子清淨了,也給了你充足的時間讓你去做你要辦的事情,免得總要藏著掖著的。
走到王府門外,我望著空無一人的街道,才意識到自己想要雇輛馬車出去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正琢磨著,忽然看前方走過來個黑色身影,我心中一喜,連忙迎了上去。
「十一,你來了啊。」既然有事要求于人家,自然我該放軟脾氣,不能再蠻狠無理不是?
鳳十一夸張地渾身一抖,然後道︰「王妃找我有事?」
「這不是看到你親切,想要敘敘舊麼。你也知道,我這蠱毒發作,一昏睡就是三日,這人也無聊得很。既然如此,不妨你陪我去做一點有趣的事情啊?」我假裝無意開口,可看到她那充滿戒備的眼神,卻沒了繼續演戲的興致。
「王妃到底找十一有什麼事情,直接吩咐就是。」鳳十一看樣子並不打算跟我套近乎,我撇嘴,也收起笑臉道︰「你帶我去城西發生‘無頭鬼’命案的那一家,我有話要詢問那家死者的妻子。」
「燕王殿下有吩咐,不允許十一帶您去案發現場。」鳳十一雙手抱拳,歉意道。
我皺眉,黃明燕是我肚子里的蛔蟲嗎?他怎麼會知道我想要去案發現場的?「他只交代不讓你帶我去案發地?」我打算在這話里鑽空子。其實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我在這燕京城內哪兒也不認識,既沒馬車,也無馬匹,若是不借助鳳十一,我還真不知道自己能夠辦成什麼事情。
「是。」鳳十一肯定道。
那就好辦了,我心中偷笑,然後道︰「帶我去見燕王殿下。」
「這……」鳳十一猶豫,似乎在想著理由拒絕我。
「新婚燕爾,我想夫君了。他公務繁忙,我又不能總纏著他在家中陪我,只好拜托你幫幫我,帶我去見他一面嘛。」我抓住鳳十一的袖子撒嬌,自己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還裝成單純無害的模樣。
鳳十一拗不過我這個樣子,只得答應帶我去找黃明燕。
她也不知從哪兒弄來一輛馬車,說是一路上看我馬術不怎麼樣,怕我剛醒過來身子虛弱,特意幫我找了輛馬車來。我領她的情,于是跟她一同上了馬車。
兩刻鐘後,馬車在一處府衙前停下,我看了一眼匾額,如我所料,正是刑部。
果然,這案子距離找出真凶,還差得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