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接著說。」黃明燕的語氣很淡定,相比之下我的激動倒是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我在剛才突然回憶起一些事情。燕王殿下,你還記得我剛上大明國樓船的第二日,就曾說過有個舉止奇怪的灰衣布衫人來找我嗎?就是給我扔下什麼解蠱毒小瓷瓶的那個。」說到這兒我才想起來,這蠱原本是有解藥的啊,但是那個瓷瓶被放到哪兒去了?
黃明燕凝眉思索,然後點頭道︰「是了,本王想起來了,這個灰衣布衫人是西岳人,他可是跟這個案子有什麼關聯?」
我覺得這話題一時半會兒可能說不完,于是搬了把椅子坐在他對面道︰「那個灰衣布衫人當時一直在警告我,說什麼主子不準許我促成兩國聯姻,一定要毀掉才行。當時我沒听懂,也實在是想不出他說的主子到底是誰。後來初到耀天鏢局那日,你跟羽王爺都各自回客房時,江雲=.==突然敲門來到我屋內。當時我跟江雲並不熟悉,所以並沒有看出這個江雲有什麼異樣。可他竟然從臉上摘下一張人皮面具,對我也是萬分熟悉的樣子。他對我警告的內容跟灰衣布衫人極為相似,也是說主子吩咐我,不可以促成此次聯姻。」
黃明燕沒有說話,只是微微點了點頭,我便繼續把心底里的猜測全部說了出來,「他們都應該是西岳人,並且目的都是為了阻止南楚跟大明兩國聯姻成功。按照今日你早上說的話,燕京城出現‘無頭鬼’命案,導致燕京城動蕩不安,這也極有可能是西岳所為。那伙人是江湖人士,所以既會武功,又會輕功。想來砍人頭顱也非難事。如此來看,殺人真凶已經找到了。」
我終于講出了自己心里所有的猜測,暗自松了一口氣,慶幸這個案子已經接近尾聲。
「素素,在聊真凶以前,本王很好奇一件事情,你以前到底是誰?」黃明燕的眼楮在打量我,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這個問題很沒有意義,因為我失憶了,我不記得以前發生過什麼。
他許是見我沒有回答,繼而又說道︰「按照羽王爺遞交給大明國的身份文書來看,你樓家世世代代都是南楚國人,其父親為當地富商,並無任何江湖背景。為什麼西岳的江湖人士會跟你極為熟識,你的主子會不會就是翠兒口中說的‘雀公子’?」
看他的表情,對待這個無頭命案似乎沒什麼興趣,相比之下,倒是我失去的記憶對他更有吸引力。
「我若是真知道為什麼,那就算不得失憶了。不過燕王殿下若是真的那麼想了解我的過往,不妨就把我一輩子留在身邊啊,沒準哪日心情大好,我就記起來了也說不定。你且放心,到時候我一定會第一時間把這些故事都說給你听。」我笑著說道,心里卻巴不得他接了我的話茬,說他一定會等到我記起來的那天。
他眼眸微微低垂,縴長的睫毛在臉上形成了一片小小的陰影。
我忽而想起皇後娘娘對我說的話,說黃明燕歷經八年質子生涯,我不會懂得他內心的痛苦和孤獨。
雖然我已經跟他拜堂,雖然我也曾跟他同塌而眠,但是我好像一直都在他的心門之外,找不到開鎖的方式。
他有許多故事,有許多過往,他不願說給我听,也不會說給我听。
那八年的質子生涯里沒有我的陪伴,他在經歷所有的孤獨與痛苦時候也都沒有我在身邊。
我們不曾共享福,也不曾共患難。
我不會知道他是如何認識那個叫月如的女子,且與她成為一生摯愛。甚至,就連剛到耀天鏢局的那天晚上,他為何不在屋內,都不肯說給我听。
這就是你主動愛上一個人的悲哀,因為你主動了,就意味著他將是無比被動的那一個。
你每進一步,都要接受著他可能原地不動,或是倒退一步拒絕你的可能。
「燕王殿下,剛才皇後娘娘召我進宮了。」我轉換了話題,也是希望知會他一聲,免得日後皇後真的費盡心機想要拆散我們,而我又沒有把握他會站在我這一邊。
黃明燕听到皇後這字眼,皺緊了眉頭,語氣里隱隱透露著不悅,「她無端端的召你做什麼?」
他說話時竟然用的是「她」,而非「母後」。看來這一對母子的關系也不怎麼樣啊。
「她不怎麼喜歡我,覺得我嫁給五皇子更合適一點。她說我們的身份不般配,性情不吻合,總之就是在一起不會有什麼幸福可言。」我說的很認真,因為我想知道黃明燕心里的真實想法。
我其實挺介意他是不是真的打算空了一顆心來愛上我的。
因為如果我知道他壓根就不會愛上我,那我也會選擇死心,將這兩國聯姻之事當成是我的使命和任務,總之不會當做.愛情。
那樣一來,這場婚姻變成了一場戲,人演戲總比動真感情要容易。
黃明燕忽而拉過我的手道,「素素,你不必在意她怎麼說。娶你的人是本王,不是皇後。」
我咧嘴傻笑,黃明燕說的任何一句話在我听來都是世間最美好的話語,那麼神奇,充滿讓我幸福的力量。
「皇後娘娘還對我說了一件事,她說你曾有過八年質子生涯,所以你的內心經歷過許多我無法理解的事。但是燕王,你相信我,也許我們的經歷是不同的,但是對于孤獨的理解,我一樣深刻。」我急于將他歸為同類,急于找到我們之間的共同點。希望用這樣的方法讓他覺得,我們在一起本該是天造地設。
「素素,如果是你,在你十二、三歲的時候,讓你為了國家的安危去對另一個陌生的國度俯首為奴,你願意嗎?」。他沒有接過我的話,而是問了一個不曾在我料想之中的問題。
我認真的思考,然後搖頭,回答道︰「我不願意。如果有選擇,我不會放棄自己的幸福,去裝成一個犧牲自我,換取國家的聖者。」
他那雙如星一般的眼楮盯著我,目光無比深邃,然後又問道︰「那你來大明國聯姻呢?可否也是心不甘、情不願的舉動?」
「是,我沒有選擇。也許我本來就生了一顆沒有大愛的心,若不是怕抗旨不尊要誅滅九族,我定然不會離開雙親,遠嫁千里之外。但如若我知道嫁到這千里之外是要嫁給你,別說是奉承旨意,就算是違背聖旨,我也願意。」我一字一頓,卻看到了他的目光忽然轉開,在逃避我的眼神。
心中當下一空,起碼此時此刻,他依舊沒有愛上我。
「你真敢說實話,大多數人總要將自己偽善的神聖一些,本王亦是如此。」黃明燕說到這兒,輕輕嘆了一聲。
「但你與他們一樣不同啊,你敢于承認自己的偽善,不是麼。燕王殿下既然能夠名傳三國,必然就有你的稀奇之處。燕王殿下,你剛才見過的人,來自西岳,對嗎?」。真的只是無意,我看到他桌子上多出了一個尖嘴玉瓶,那瓶子刻著一個非常明顯的紋路,那是西岳古字。
他一愣,回身望向身後的玉瓶,將它捧在手中對我道︰「你是說這個?」
我點頭,卻也知道他不過是在拖延時間,腦海中想著應對我的說辭罷了。
「這只玉瓶是巡捕拿過來的,並非是有人送給本王的。你若是喜歡,本王去將這玉瓶要來送給你。」黃明燕捏著玉瓶的指尖微微發白,他有一些緊張,因為他一直在跟我說謊。
其實很久之前我就有過一個非常大膽的懷疑,但就因為這個猜測事關于黃明燕,所以我不願意將這個猜測證實出來。
當年在耀天鏢局的時候,黃明燕不在客房之內,整個下午都沒有歸來。當我問到他去往何處的時候,一向溫和的他卻忽然對我大發雷霆,他一定是在掩飾。
樓船停留樂洲給我查病也是黃明燕執意而為,他隨行路上一直帶著以鳳十一為首的暗衛隊,但在樓船上時,我並沒有發現過他們的蹤跡。現在想來,很有可能他們已經先行一步,就在樂洲等候,無論我是不是有失憶的毛病,黃明燕都會找到借口趕往樂洲。
因為他跟西岳朝廷有聯系,他執意去樂洲並不是為了查出我的病情,而是為了聯系西岳官員。
不然他是如何知道江雲跟西岳有關?
他又是如何認識西岳古字的?
他為何在燕京城出了「無頭鬼」案子後便能聯想到是西岳想要動蕩大明國?
難道不是很奇怪嗎?難不成是西岳有他的內鬼?
很多時候,他就像是在各處都安放了一雙眼楮,有個風吹草動,他都知道。
還有他手里的這只玉瓶,他話語的隱瞞,已經說明了很多問題。
他一直都在欺瞞我許多事情,大明國也在欺瞞南楚很多事情。
若是我沒有猜錯,兩國聯姻不過是大明國使的障眼法,實則大明國暗地里還在跟西岳國結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