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鳳華 10 送禮

作者 ︰ 杏雨黃裳

說話間,飛箏帶著幾個新買的丫鬟小廝搬到禮品,當下凌妝令品笛看火,親與張氏商議。

因是以女眷的名義,封下最大的兩份,一份給丹郡主家的續弦徐夫人,一份給阮少卿的母親,除了土儀每份都有之外,這兩份禮里頭包括了一小匣子西域寶石,阮太夫人的加了盒數百年的老參,徐夫人的添上了一對水頭極好的翡翠鐲子。

此外左右兩家和對過兩家都封了兩匹花色各異的皓紗,此紗原是杭城新產,輕薄如紙,花色鮮明,甫一上市面便被富戶哄搶一空,天氣眼見熱起來,用作送禮,當頗得人心。四家當家的男主人是市面上能買到的上等文房四寶;女主子則每人添了朵珠花,皆用很勻稱的小東珠串成,形態各異,便是拆了重編,材料也自不菲。

張氏善廚藝,說方才帶著廚房僕婦做了拿手的糕點,又取精美禮盒裝了二十盒。

剩下遠些的四戶人家人口俱多,也不知究竟有多少主子,故而只封了些市面上買到的土儀和各兩匹夏秋所用緞子,土儀量大,多是山珍海鮮等干貨,人多亦足夠分到。

總甲系前頭老新安伯府上的族人,如今伯爵已除,府邸卻留著,宗族人將宅子隔來隔去分作許多家,日子未見得很寬裕。

凌妝特地給他家封上兩匹棉布、兩匹藍布、兩匹上等綢緞、一匹皓紗,又給他幾個孫子裝上金銀錁子的荷包,每個錁子足有二兩,再加上扇子糕點,簡直大手筆了。

又差人喚來連韜,叫他執筆寫帖子邀請同坊各府諸人于三日後來吃喬遷酒。

張氏瞧著凌妝母女有甩手讓她一家掌家的意思,心下歡喜,因又問︰「咱們初次差人拜訪,也不知他們後頭底細,單就鄰里往來的意思,送的份量只恐太重,不至唐突了罷?」

凌妝示意品笛熄火起湯,親奉了一盅置于張氏面前,笑道︰「不是說禮多人不怪麼?」

張氏思索著點頭,心想正是這麼個理兒,自家收禮時都只顧高興,重了也是更看重送禮之人,哪有人會怪送多了。

一份份附上禮單抬出去,凌妝讓阿麟回去做事,瞧著母親睡了好些時辰,進房服侍她起身,與張氏一同商量三日後的宴請和替兩個弟弟延西席的事。

連韜讀書一直用功,在杭城時便由凌東城出面送進著名的萬松書院,如今正趕上入考的年紀,自然更不能放松。

凌妝道︰「隔壁蘇老爺是國子監官員,我早也听聞本朝國子監規模龐大,且入學的監生他日即使考不上功名,也可進入各衙司做事混個小官,不妨走走人脈,將他送進去讀書。」

連韜長相酷肖張氏,身材短小皮膚偏黑,五官倒是隨了些連家,頗為端正,听了表姐的話先就一臉向往,但他懂得些入學門道,不由氣餒︰「國子監規定,府學歲貢二人,州學二歲三人,縣學歲一人,都是貢生,此外便是世襲蔭封子弟,也還要參加入學考試,弟尚不是生員,想是進不去的。」

張氏疑疑惑惑︰「好像自先帝朝……尚有了捐生一說?」

凌妝失笑,復又正色回︰「舅母,叫做例監,當時朝廷與北地胡人打仗,軍餉吃緊,故而有人提議捐馬二十匹,米三百石以上者,可得一個監生名額,先帝準許了,沿襲下來,因國家安定,米已降至一百石,不過入學的學子要經過博士們的考校。」

張氏倒抽了一口涼氣,驚呼︰「知縣俸銀一年不過七石五斗,讀個書……一百石米還要加上二十匹馬……這馬如今不知是什麼價兒……」

想來無望,張氏幽怨地看了一眼兒子︰「還是請個西席,或者簡省些,瞧瞧有什麼合適的書院。」

馬一般小富人家是買不起的,即使買得起也難養,何況要二十匹,凌妝其實已看過馬市,知道普通軍馬是二十兩銀子上下,便道︰「咱們還承受得起,一個先生本事再高,也不及國子監眾多博士,我不僅打算將韜弟送去,待過個兩三年,荀弟也是要去的。」

月兌商從仕,自然是極大的好事,張氏忙拉了兒子起身道謝。

凌妝母女正讓著,見連呈顯回轉來,身後竟還跟了凌春娘一大家子,剛踏進院門就笑問︰「你們娘兒幾個這是怎麼了?在家也客氣起來?」

凌妝迎下階,口中說著「今兒是吹什麼風」,將一眾親戚讓到堂上,一面又叫人去請凌雲。

大家讓了幾回,分賓主坐定,丫鬟魚貫捧上點心茶水。

張氏滿面笑容張羅︰「恰巧廚房做了許多小食,送與左鄰右舍嘗新,姑太太也嘗嘗我的手藝。」

上次拜訪凌春娘家,程潤、程澤兄弟並不在家,今天被母親催著一大早換上最好的衣裳帶了點禮物走親戚,心里還道小題大做。

本以為舅父出了事,凌家孤兒寡母幾個流落到京,形狀悲慘,不想高門大院,走了許久,幾疑心走錯地方,兄弟媳婦幾個方覺惶惑。

此時坐在堂上,但見舅家所用一幾一案,一盞一盆無不精細,連氏等人家居服飾不用說綺羅刺繡、珠環翠繞,便是**底下的坐墊面料,也比他們身上穿的好。

再加上魚貫來去的丫頭們,個個白淨勻稱,打扮入時,薛氏瞧了,只恨那日眼皮子淺,訕訕地將女兒拉在身邊,不住陪笑。

連氏和凌春娘夫婦寒暄了幾句,忙叫人備膳,又說三日後請客,請的都是些什麼人,不住邀請他們住下等吃了酒再走。

張氏一旁湊趣︰「咱們府上空置的屋子太多,想是前頭中軍大人家的人口比我們多上不少,後頭三個大院白白空著,你們盡管放心住下。」

語氣里頭自然不無得意炫耀的意思,凌妝听了,拿絲絹在唇邊掩去笑意,也不言語。

片刻凌雲(字子荀)來了,又是好一番見禮。

連氏在客棧的時候,凌春娘夫婦已曾探訪,凌東城的事說夠了,此時便問程氏兄弟都什麼營生。

程澤長得周正,顯見比程潤要活泛許多,起身拱手回道︰「回舅母的話,托了舅舅的福,哥哥原本在雲錦軒做事,外甥則在工部都水清吏司一個冰窖里辦差,馬上入夏,舅母府上需用冰塊,只管找外甥。」

連氏一听,蹙了眉問︰「現如今雲錦軒是官府的產業麼?」

雲錦軒本是凌東城在京都的分號,專賣各色絲綢布匹,貨是從申家拿的,當初安插程潤進去,自然是個管事。

程潤這才悶悶道︰「我原本也不曉得是舅舅出事了,只打听到新老板是刑部右侍郎的族弟,前兩個月我即投書去杭城問詢,到現在也沒有回復。因著我管賬冊,每每要我交出來,我不得舅舅音訊,不肯交上去,初時還無人對我怎樣,後頭管事全都換了,有一伙窮凶極惡之徒搜了我在軒中的住處,即將我逐出來。」

連氏不免一頭罵一頭抹起了眼淚,眾人紛紛勸解。

凌妝冷眼瞧那程潤,皮膚黑中泛紫,氣色很是不好,心中一動,問︰「大表哥可是有肝疾?」

程潤愣愣點頭。

「可是你爹跟你提過?」程紹美嘆氣,「潤兒從小不讓我們省心,窮人家還得了富貴病,終年喝藥,勞碌不得、生氣不得,年將而立,還要我這半截入土的老頭子掙錢替他養家。」

程潤的臉色更黑了,只郁郁低頭,薛氏忿忿道︰「當初早知他有這個病,我說什麼也不會嫁過來的,指不定哪天就撇下我孤兒寡母沒法過日子了……」

薛氏的話實在出格,連氏張氏等听了未免詫異,凌妝是見識過的,但在心中冷哼一聲。

凌春娘豎起眉毛呵斥了一句,也再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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