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阮岳,顯然說到點子上,阮老太神態間頗為得意,卻又嘆道︰「夫人不知,我夫君早年就撇下我們去了,我一介婦人拉扯兩個兒子,差點保不住族產,虧得岳兒爭氣,十幾歲就中了進士,萬歲爺殿試欽點的狀元,這才重振了門楣。」
連氏自然也是極羨慕的︰「若是凌家祖墳冒青煙,叫荀兒有令郎的一半出息,我也足意兒了。」
阮老太問︰「听峰兒說,你們家老爺未在金陵,不知在何處高就?」
連氏一滯,剎時慌亂起來,凌妝忙接過話頭︰「去年西域狄國降服,邊境新開了榷市,朝廷張貼布告讓百姓去旺市、移居,我爹就帶了商隊前去,興許能為國出力。」
阮老太听後似乎頗為滿意,點頭道︰「皇太孫殿下天資英縱,開疆擴土,我朝的疆域如今可說無垠,去狄國邊界,沒個一兩年恐是難以回轉,家中便。都是夫人操勞罷?」
連氏不想女兒面不改色將凌東城的去處說得如此冠冕堂皇,一陣緊張,只曉得點頭稱是。
看表姐扯起謊來面不改色,天衣無縫,程靄瞪大了本不大的眼,有些不可思議。
程老太又問連氏家中兒女都說親了不曾。
連氏好容易鎮定下來,擠出笑道︰「原先算命的說阿眉早許人家不好,故而至今沒說親,荀兒尚小,還未替他張羅。」
「听我那小媳婦說,大姑娘好似十八了吧,著實不小了,夫人切莫耽誤女兒的青春。」
聞言凌妝心中一動,想那日舅舅在前堂待客,阮家二爺也在,莫非舅舅露的家底,也叫他們上心了?否則何必如此關心自家的親事?
走神片刻,她們已將話題扯到打馬吊上。
「日常無事,會模上兩把,以前兒子媳婦和姨娘陪著打,全是自家人,無趣得緊,對面陳家幾位少女乃女乃也是常來往的,凌太太要是得便,也來玩玩。」
連氏不好這口,只笑說不會,阮老太分明有些失望。
看來閨中寂寞,不獨年輕女子。
阮老太又要求凌妝姐妹常來走動,程靄明顯就是捎帶的,她倒也不介意被冷落,一門心思想多去蘇家,只低頭玩手絹讓凌妝應承。
不論怎麼說,阮老太都比徐夫人客氣熱情上許多,結交了也不是壞事,凌家母女打疊起精神與她說笑,氣氛很是融洽。
不知不覺間,天將晌午,阮老太再三留飯,連氏推辭不過,便應了。
阮老太叫人偏廳擺飯,正說話間,听得簾外丫鬟報︰「大爺下朝回來啦!」
凌妝看了母親一眼,未及說回避,已有個男子直直沖了進來,朝阮老太行禮道︰「兒子給母親請安。」
阮老太作勢嗔怪,臉上卻是掩不住的笑意︰「瞧瞧你,一介朝廷命官,也不問有客無客,橫沖直闖,不怕叫人家笑話了去。」
阮岳起身揚唇一笑,劍眉朗目,五官深邃,唇上蓄了時下流行的短髭,約莫三十上下的模樣,算個英俊男子,只是身量稍嫌不足,這也是南朝人的通病。
他的目光早鎖定了凌妝,里頭一片清亮,一邊又拱手道︰「未知哪家妹妹在此做客,亭華冒昧,多有得罪。」
凌妝只得起身斂衽還禮。
阮老太笑道︰「你眼楮只瞧得見天仙似的妹妹,卻不見隔壁凌家太太在座麼?快去賠禮。」
「原來是凌夫人與凌家妹子!」阮岳似乎了然于胸,當即上前給連氏行了個大禮。
他身上朝服未換,連氏哪敢受四品官的大禮,趕緊側身避過,口里責備︰「老郡君,這可折煞小婦人了,令郎是拜天子的人,怎好向妾身下拜,快快起來。」
一時手上也沒得便的見面禮,更不知有沒有臉面給,弄得手足無措。
阮岳瀟灑地長身而起,溫聲笑道︰「夫人是長輩,除卻拜天子與上官,長輩也是禮儀中當拜的,有何受不起之說?」
阮老太連連點頭︰「好啦,你快去換了衣服用膳,每日里天漆黑出門,必是餓了。」
阮岳又看了凌妝一眼,含笑道別退下。
凌妝總覺這對母子做派反常,一頓飯在滿月復心事中用完。
阮老太午後需休憩,連氏告辭,她也不再留,仍命羅氏相送。
行至前院,阮岳已換了一身家居常服,正帶了個小廝在侍弄花草,未免又客氣了一番,由他親自送了出來。
回府的路上,程靄不由感嘆︰「以前只听說做官的官威大,我瞧著這狀元郎怎麼如此謙和,倒和蘇家哥哥有得一比。」
連氏道︰「興許少年時跟著阮老夫人也是吃過苦的,故此待人和善。」
凌妝思來想去也只有這個理由了,便拋下心思,自回房中安歇。
此後阮家又回了禮來,相比起凌家送的,只重不輕。
幾日午後,蘇錦鴻到府上拜訪,說是尋到了朝奉和太醫世家的人。
連呈顯和連韜前去接待,凌妝也不好太過于拋頭露面,再說對蘇阮兩家的疑惑不少,便差丫鬟去請陳四女乃女乃。
不消得片刻,葉氏就施施然來了,一頭踏進院門就笑道︰「我在家正想尋妹妹說話,可巧你打發人來,省得我向婆母說嘴了。」
凌妝笑迎上去請她在院中的藤蘿架子下坐,石桌上早備了香茶瓜果。
葉氏看了眼,略有些不好意思︰「我是個鄉巴佬,從來喝不得茶,喝完見天睡不著覺,快叫人替我換白水來。」
凌妝喜她不遮掩的說話方式,對身旁的飛箏道︰「快替四女乃女乃沖杯蜂蜜水來。」
葉氏坐下揀了顆葡萄吃,四周又瞧了一圈,嘆︰「妹妹院子里真是舒坦,弄得可人意兒,我來透口氣都香,不像我們家,妯娌姑嫂的整天給我甩臉子,一堆麻煩。」
凌妝見葉氏說得自嘲有趣,不由失笑︰「四嫂子真是個明快人,要是你喜歡,以後常來透氣。」
「那你也別喊我什麼四嫂子了,我娘家名兒叫玉鳳,你直接喚我玉鳳姐或姐姐都比四嫂子好。」
凌妝也與她通了名字,這才叫了聲︰「鳳姐姐。」
葉玉鳳听著歡喜,便與她埋怨起了家里一些瑣事。
听明白了,便知人人都難,葉家老ど在家最沒地位,連帶玉鳳也瞧著幾個嫂子臉色,尤其是大房,寵愛的姬妾都敢下她的面子,確實令人氣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