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公府四姑娘夏寶竽乃庶出,圓潤的臉龐,氣質溫雅;五姑娘夏寶箏與夏二一母所生,年紀尚小,梳著兩條丫角,應對卻是極老成;三姑娘和六姑娘是夏昆之弟夏踵之女,養在四川,如今還未到京。
廝見一番,夏昆賠笑︰「臣等一家子見了太子與諸王公主俱失了禮數,殿下們莫怪。」
梧州郡王非皇後所生,自然更加客氣,忙道︰「承恩公客氣,咱們雖為皇子皇女,卻也是晚輩。」
夏昆示意各族堂表親眷毋再參拜︰「吉時將屆,臣前頭引路。」說著帶兄弟兒子路側相引。
容汐玦攜了凌妝柔胰,信步往梅林中去。
正是梅花最艷時,高陽下的殘雪中望去,「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瓊枝玉蕊,紅妝十里,別個倒還罷了,容汐玦卻從未見過江南這等景致,攜著心愛之人行走在梅*海之中,心情頗為微妙。
大約盞茶時分,眾人來至塔前。
仰頭而望,塔身高約三十余丈,玲瓏八面,每層綠琉璃瓦披檐,塔下漢白玉石圍欄,十數級台階,四周欄板雕龍鳳祥雲。
有家廟中女尼上前奉香。
容汐玦、凌妝及幾位皇子公主拈香數拜,請進大香爐。
夏昆方道︰「太子殿下,諸位殿下請入塔,此塔建有地宮,內奉純金寶塔一座,供奉先帝所賜昭德皇後寶像。」
塔下地宮居然極為寬廣,凌妝不免覺得奇怪。
按理說昭德皇後生前左不過一個王妃。單說夏府中這片梅林和大型寶塔,就已出奇詭異。
浩大的工程不可能在永紹帝登基的短短月余完成,趙王時代他韜光養晦。哪里會為亡妻去招引言官?便是夏府,當時不過一個伯爵,已然是姻親里的特等擢拔,誰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完成了祭拜儀式,夏昆出面請皇太子為寶塔賜名。
按理說太子祭母,直接名慈恩塔就不錯,但此塔乃奉先帝之命所建。題慈恩就不合適,容汐玦略一沉吟,便道︰「吾久居塞外。于漢學上哪有朝中大儒們精通?請翰林院擬定。」
東海公主躍躍欲試︰「那些個書生起名不過附庸風雅,昭德皇後的寄身塔,子女們費些心思才合適。」
容汐玦側目看了她一眼,並不反對。
東海公主本就膽大。又存心結好大哥。當仁不讓,笑吟吟左右踱了幾步,輕輕撫掌道︰「大皇兄有尊號元聖天佑,小妹以為僅僅明慧昭德四字無法彰先後懿範,元聖二字才當真配得起,不若就名元聖塔,也是子臣們的一番意思。」
明慧皇後是元後,又育聖子。起這個名字,確實能彌補謚號的不足。容汐玦倒也滿意,一旁的邢國太夫人和夏昆也連連稱好,命下人飛奔出去請提拔。
司禮監又欲引主子們到前後正堂準備午宴。
容汐玦道︰「吾與皇妹同至,勿使分室。」
這命令有違君降臣家的禮儀,公主們明知恐怕是為了凌良娣,倒也高興。到內堂坐到女眷席上有甚麼意趣?見見表兄弟子佷們才有些意思呢。
夏昆等不敢不尊,連忙差人前去移動席面。
再次更衣,容汐玦被引入屏風後時,當即一怔。
里頭一個身段窈窕的妙齡女子盈盈拜下,竟然是夏二姑娘寶笙。
陽光透過窗紗淡淡映入屋內,室內升著炭盆燻籠,青煙自博山爐中慢騰騰繚繞著周遭,黃澄澄的步搖隨著她的動作在日光中閃爍,映得肌膚似乎生出珠光,看得孫初犁眼都直了。
咬了咬舌頭,心想︰「這夏家真是專出妖孽啊!當初明慧娘娘何等的容色,有人說當今皇後像她,我怎麼瞧著這丫頭更像幾分呢?」
像先皇後當然就有一兩分像太子,奴才們心里敬重神明,且怕有夫妻相一說,就有心想走,卻見太子斜目冷冷睨了自家一眼,立馬掖著拂塵站定。
耳中只听得太子淡淡道︰「夏二姑娘走錯地方了。」
夏寶笙自見了凌妝之後,心中極不服氣,問了左右,皆說那個良娣根本不及。于是鼓起勇氣,使喚了五妹妹掩護,偷溜進來打發走從人,念及往日各種宴會上的風光,多少少年公子欽慕,媒人幾乎踏斷門檻,如今這般小心小意,只希望他能垂青憐惜幾分,已經令心高氣傲的她覺得滿月復委屈。
冰冷的問話刺激了夏寶笙,年紀不大,她卻自詡深諳男子的心性,你越是伏低做小,他們就可能越不將你放在心上,主動來尋已經犯了忌諱,她自然想一舉引起他的興趣。
沒听到太子說免禮,她就傲然揚起了頭,本來想以一種平等的氣勢相對,可一對上他淵汀岳峙的模樣,那份淡然遙遠,尊如神祗之氣立刻壓倒了她,使得夏寶笙一口氣上不來,反而立刻憋紅了臉。
若說天下有女子能擁有他,再怎麼也輪不到一個商家再嫁女,她的眼神很快轉為幽怨。
他分明神情不善,卻依然能撥動她心底無數根琴弦。
夏寶笙心跳如擂鼓,卻知機會不多,片刻總算穩住心神,妙目一轉,含淚凝睇︰「太子表哥殺伐決斷,但自古英雄亦有柔情,小女蒙羞前來,只想告訴您,我等姐妹承明慧姑母恩德,先帝爺聖眷看顧,延請名師教授熟讀聖賢書,絕非善妒之人。殿下愛重良娣,小女進宮亦會以姐妹待之,奈何置我于水火之上?」
說著又半掩嬌容拭淚,簡直梨花帶雨,好不令人憐惜。
孫初犁也覺得她本事不小,一番話既提了明慧皇後,又抬出先帝,都是太子爺最為敬重的人,何況她說的也算在理,長得又實在明麗非凡,叫他為凌良娣捏了把汗。
可此情此景,就算孫初犁有心助凌良娣一把,也是不敢隨意開口的。
卻听容汐玦淡淡說了一句︰「東宮家事,不勞夏姑娘費心。」衣服也不換,轉身就走。
孫初犁心頭一樂,大贊主子這份狠得下來的心腸。
其實這種大膽求愛的女人,在塞外,在泰西,容汐玦已見過太多,男女之事不比其他,提起母親和祖父,不僅沒有叫他心軟,反而平添反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