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氏見過太子發威,卻絕不是沖著她的,她以為即便瞧著陸能奎的面子,太子也不會對自己怎樣,卻不想「娶了媳婦忘了娘」,瞧這光景,別說再鬧下去她的臉面不會給,便是皇後在此,顯見太子也未必給臉了。
自養小白臉的事半公開之後,她對背後的指指戳戳素來置若罔聞,臉皮已經修煉得城牆般厚,圓滑機變四字最是精通,眼見不諧,竟猛地擠出一副笑臉,道︰「竟是我心急害了他們,阿玦快別生氣,你且好好調養,我去坤和宮向皇後解釋解釋,可別叫下人們擔了我的罪過。」
一番話倒也厚顏將臉面遮了過去,董氏扶著近身丫環的手,逃也似地辭殿而去。
凌妝看著董氏落荒而逃,心情舒暢無比,芙蓉向臉兩邊開,眼波蕩漾膩香腮。
容汐玦無奈地望著殿門外董氏遠去的身影,替陸能奎惋惜。
()那樣一個光明磊落的漢子,竟娶了這麼一個不知羞恥的婆娘。
賀拔 瞧了瞧太子的臉色,一甩拂塵,踏上前一步,朗聲問道︰「爾等可知錯?」
諸人伏在地上,一時不敢有人吭聲。
靜默了一會,只見尚儀局費尚儀膝行往前兩步,頓首道︰「臣有罪。靖國太夫人乃外命婦,僭用柔儀殿,在東宮發號施令,臣忝掌尚儀局,卻不知諫阻,請殿下責罰。」
容汐玦稍稍抬頭,掃了一眼其他人。
典膳局郎趕緊也爬了幾步。磕頭道︰「奴婢不該听命于一介外命婦傳膳。」
典儀局郎等也紛紛認罪。
容汐玦這才道︰「既知道錯了,俱罰俸三月,今後良娣掌太子妃職。東宮內事,悉听其意。」
宮人們磕頭謝恩稱是。
賀拔 趕緊補了一句︰「都清楚了?」
底下齊刷刷一片回答︰「臣(奴婢)等清楚了。」
「退下。」
宮人們磕頭,魚貫退下。
凌妝輕輕靠到他身上,眉飛眼笑,滿腔融融的暖意。
容汐玦撫著她柔細的背,揶揄道︰「若我死了,你可別學那不知羞恥的婦人。」
凌妝俏臉兒一白。很容易又想起昨夜他中毒的情形,心中一陣後怕,不由依偎到他胸前。
似乎沒有什麼能令她如此害怕。面對過父親下獄、申家休棄、阮岳的折辱、被蘇錦鴻牽連、全家遭陷害,凡此種種,她都能冷靜地面對,因她一直認為。驚慌失措或者哭泣都于事無補。沒有人能代替了自己堅強。但是他僅僅這麼一提,她就心慌不已,輕輕依偎了過去。
她打小就是個服軟不服硬的人,別人越待她好,她越不知該如何報答,就比如說孫氏當初善待于她,受封之後,她便盡力救出孫氏一家。當真是個滴水之恩也要涌泉相報的性子。
容汐玦露出笑容,揮了揮手。
從人魚貫退下。他只是靜靜抱著她,忽然想,只要她能永遠伴在身邊,什麼帝王霸業,錦繡江山,皆只是陪襯。
他心思純淨,拙于語言,凌妝卻相反,她伶牙俐齒,心里又壓了許多不能明言的事,煩躁害怕,一時卻體悟不到他的心。
幾次抬頭,她欲言又止。
他以目光征詢。
「殿下想听我的過往麼?」她小心翼翼地問,貝齒將櫻唇咬得煞白。
她一直知道有些事要防患于未然,初次侍寢時就想將那些不堪和盤托出,但新年溫馨熱鬧的氣氛叫她越發開不了口,再不說,也許永遠也沒有勇氣說了。
容汐玦本待點頭,瞧她神色焦灼,改口道︰「若是令你歡快的事,我想听,若是提起來你會難受,那就忘了。」
凌妝一震,再料不到他能如此豁達,那雙深似汪洋的的眸子中,倒映出自己的影子,充滿無來由的信任。
「殿下此時不听,他日有人前來議論我的是非……」
容汐玦啄了一下紅唇止住她的話,仰起頭︰「誰敢在我面前論你的是非?」
熠熠生光的絕世姿容上,滿是傲嬌,倒像青宮斗場上初見時冰山上的神祗。
的確,他要是寒下臉來,估計連當今皇帝也不敢直面交鋒。
能得到這樣的話,何必還顧慮重重?即使因為那些不堪的過往厭棄自己,凌妝突然覺得面對他,也能倘然接受。
離開太子溫暖的懷抱,她退開幾步,行了個稽首大禮。
容汐玦望著她,心頭隱隱有不好的預感,斜飛的眉輕輕一攏,並未阻止,但問︰「你這是做什麼?」
凌妝自袖中取出清晨所寫的書信,雙手呈上,咬了咬唇,卻不敢看他臉色,只憑著一腔血氣道︰「妾有一件往事,羞于啟齒,卻不敢一直隱瞞殿下,故此寫在紙上,殿下看了,若還要我侍奉,從此自當鞠躬盡瘁,若……不論是廢宮……還是驅逐,皆無怨言。」
她雙手舉了半天,容汐玦才將那封信拈了過去。
執信在手,他的臉色委實不大好看。
眼前至親至愛的人伏在地上,大氣也不出,無端端似隔了千里萬里。
尚只是一種假設……
容汐玦已臉色發白,冰藍的眸子轉為沉暗,低低問道︰「你說的事,會影響我們?」
凌妝想了想,輕輕點頭。
容汐玦唇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意,手一揚,將那封信拋入了青綠饕餮雙耳香爐中。
爐中竄起一股火苗,輕微的焦味散發開來。
凌妝驚愕地看著那封信化作灰燼,心頭似覺一松。
那樣的事,即使他只是看了,她也覺難以面對。
「今後不要再提。」容汐玦語調平緩。
凌妝抬頭看他。
兩人四目相對,良久沒有再說話,時間似乎凝固。
那幽暗明滅的眸中,雖是波濤洶涌,但她只看出了不舍和責備
「過來!」還是他打破了沉默,一如以往地攤開手。
這一次,她的眼淚決堤而下,也不知怎樣起身沖入了他懷中,哭得地動山搖,一發而不能遏止。
「傻瓜。」他撫著她的背,幽幽嘆道,「我總覺得你心里頭壓著什麼,原來是過去的事,既然想起來會不愉快,就忘了吧。」
她只是哭,若收拾了那渣人,今後自當忘記。(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