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必力咧開嘴笑起來,因為他知道,這樣的話,除了自己,太子不會對任何人說,包括陸蒙恩和朱邪塞音。雖然方才追上來用了全力,到現在還有些力不從心,但他看了看陡峭內凹的崖壁,還是老老實實原路返回繼續追。
太子剛才那番話,竟是對自己解釋這些天來的異常!他周身都如同煨在暖融融的火爐上,突然朝著山下揚聲大喊道︰「回去咯——回去咯——」
蕭瑾堪堪跑到能望見他的地方,听到雄渾的喊聲,腳下一軟,索性四仰八叉倒在地上。
這些天,凌妝除了到典藥局制一些新藥,將一應求見之人拒之門外,只會見過上官攸。
軍知院設立在故定國公府上,听說前院做了衙門,後頭做了三愚先生與眾儀鸞衛官卒的起居之所,上官攸前來求見,表面上,只為辭行。
然而凌妝一見了他,就知道是有備而來。
當時凌妝正在為一個得了翳癥的老太監施術,上官攸來了倒還默默等了一會,直到良娣停手,吩咐宮女為老太監包扎好,他才上來拱手施禮︰「良娣菩薩心腸。」
凌妝在金盆里淨了手,朝他淡淡一笑。
她的皮膚不像太子那般異常的白,脂粉不施卻如剝了殼的雞蛋,迎著陽光,瞳仁顯出幾分涅色,清澈透明,似乎能一眼望到底。
上官攸仔細看了幾眼。
這位凌良娣身上,自有一股冰清玉潤、無上風華。皎潔中透出無比的艷麗,幽若春梅綻雪,神若月射寒江。可謂瑤池不二,紫府無雙,難怪殿下日益沉迷其中。
「先生有話要說?」
凌妝的問話驚醒了沉思的上官攸,他欠身謝罪︰「臣擅入宮禁,魯莽了,今日便要移到軍知院去居住,殿下不在宮中。特來向娘娘辭行。」
頓了一頓,又道︰「殿下交代了為凌左丞翻案之事,臣已火速派人去杭城拿人。不日就有結果,說不定秋後可以與姓申的狗賊們一同問斬。」
「我有話要對上官先生說。」凌妝早等著他來,聞言默然片刻,卻不接這個話題。一指典藥局外空曠處的一座高台。
正巧上官攸也有話要對她說。便拱手示意她先請,兩人一前一後,緩緩踱了過去,拾級而上。
宮人們都留在數十步開外,只見台上良娣荷衣翩飛,青絲墨舞,上官先生于三步開外立著,著實說了一番話。
上官攸侃侃而談一番。直視凌妝的眼楮︰「太子過于純直,今上必不能容。前幾日廢了定陶縣主,承恩公府也是大大丟臉,依臣推測,不久帝黨定當有所動作。」
「先生說得不錯。」凌妝看著上官攸的眼神,滿臉肅容。
上官攸略為意外,忙接著道︰「若想久安,定要請殿下親掌天下權柄,臣等勸了多次,也難以撼動殿下心志,良娣侍奉左右,還望能循循善誘。」
凌妝看了眼遠處的宮人,微微一笑︰「若殿下還能听進我的言語,自當遵先生囑托。」
事情的順利有些出乎上官攸的想象,他怔了一怔,深施一禮,就待告辭。
不想凌妝竟斂衽還了一禮。
上官攸趕緊避過,驚道︰「娘娘這是為何?」
凌妝平靜地直視上官攸︰「我亦有一事拜托先生。」
「娘娘但講無妨,臣定當盡力。」上官攸一臉莊肅。
宮苑牆角的梅花開得正艷,清香暗送,那一片玫紅濃艷,灼灼刺目,映襯在藍天白雲下,生機盎然……
宮人們只見良娣面帶悲憤之色,上官先生微訝之後連連躬身,卻完全听不到說了些什麼,親善的人之間交換著疑問的眼神,默默佇立。
高台上一盆水仙花下的水光忽然開始晃動,東宮的馳道上由遠及近,馬蹄聲從隱隱如悶雷,漸漸密集成關東大鼓,有內官追著馬群奔跑,一邊大聲報訊︰「太子回宮——太子回宮啦——」
歡呼聲回蕩在典藥局上空,遠處的宮人也雀躍成了一片。
梨渦忽現于雙頰,凌妝心跳忽然加快,匆匆丟下一句「此事拜托先生了」,翩然下了高台,轉身太急,她的長發飛揚起來,發梢掠過上官攸的鼻尖,徒留一股淡雅辛香。
望著她輕盈如流雲地跑向宮門,上官攸緩緩將手負到背後,面上帶了絲凝重。
穿過一道垂花門,跑過長長的甬道,幾經拐彎,凌妝氣喘吁吁地在承乾門前停下。
服侍的宮人驚慌失措地跟上來。
承乾門外就是東宮中軸線上的馳道,白石鋪地,軒敞開闊,馬蹄聲、內官的呼聲皆從那道門外熱烈地傳來。凌妝走至門前,反而放慢了步子,分不清是因為劇烈的奔跑還是緊張,心隨著隔牆的馬蹄砰砰跳得急,似乎要撲出胸腔。
她不知不覺咬住了唇,提起裙子邁過了高高的大紅色門檻。
一群高頭駿馬自北門的馳道上疾馳而來,一匹通體雪白,異常矯健俊美的馬兒馱著抹熟悉的身影領先其余馬兒一射之地,驟眼望去,好似四蹄凌空,正往承乾門飛奔而來。
只看馬的來勢,恐怕是要無視這高大的宮門,一躍而入的。
凌妝怔怔望著騎士的英姿,沒有半點躲避的意思。
宮人們驚呼一聲,但見馬上之人長長「吁——」了一聲,拉轉馬頭稍微轉了方向,人竟離鞍飛起,借著那股沖力,如離弦的箭一般彈射而出,一個鷂子翻身,利落地落在凌良娣面前。
宮人們一見來人,皆拜伏在地。
凌妝目不轉楮地盯著那雙鳳眸,燦若星海的眸子中,盛滿了將要滿溢的溫柔,卻正是曲闌深處重相見,別後兩應同,最是不勝清怨獨憔悴。
衛士們奔騰的馬兒早已稀溜溜人立而起,容汐玦眼中只剩下眼前輕揚娥眉的女子,似淡然顫顫于春風中的桃蕊,落英繽紛、飛蝶裴回,柔到了極處,卻偏締結了一縷紅線緊牽著他的心,數日不見,伊人消瘦,那煙籠寒水的眉間帶著抹吹不開的輕愁,叫人心痛,令人神傷。
見她兩眼微紅,欲待行禮,容汐玦急走兩步,一把將她攬入了懷中。
良久,他方長長透出股氣,低頭附在她耳邊輕聲問︰「可惱我了?」
凌妝眼熱鼻塞,聲音碎不成聲︰「我……以為……殿下惱了我……」
熟悉的月桂清香縈繞在鼻端,容汐玦不言,伸手托起她的下巴,四目相對,濃情蜜意驅趕走了彼此的那絲不安,他的睫毛輕顫,眸色轉深,周遭的氣氛似乎都異樣起來。
凌妝臉一紅,還未及有所舉動,羽毛般的輕吻已落在她的唇角,溫熱的氣息拂面,瞬間將殘余的理智吹得無影無蹤,身體最真實地反應出彼此的渴望,她闔上眼簾,迎上他暴風驟雨般的纏綿。(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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