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兩個孩子異口同聲答應,調子百轉千回,真真乖順好听。
凌妝模了模四皇子的頭,微嘆了口氣,命人取了各色糕點和花繩、九連環等物上來。
兩個孩子本來被母親嚇得夠嗆,但見了太子妃嫂子如此和顏悅色,消不得片刻也就忘記了之前的恐慌,依著宮娥的指點,嘻嘻哈哈在炕上翻起花繩來。
不多時,殿外腳步喋喋。
凌妝撩開簾子一看,竟是小夏後率領其余皇子、公主以及後宮眾嬪妃來了。
自梧州郡王以下,柔儀殿前密密挨挨跪了一地,哭號聲直振九霄。
小夏後也是月兌簪素服,若在以往,別說她到了柔儀殿前,便是接到皇後駕臨的消息,太子妃就該出迎。今時卻不然,凌妝冷冷瞥了一眼,重又放下窗紗。
僅僅一眼,她已驚覺那女人明艷張揚的麗色下盡顯疲態,微微抿著的嘴邊略有些松弛,似乎一夜間驟然老了十歲。
盧氏在一旁看得清楚,暗嘆︰人世之事,不過如此,一直以來,夏雙鷺對皇後之位夢寐以求,這才坐了幾日鳳椅?就要擔心起自己的性命來了,人最忌諱掂不清自己的分量,沒那麼大的頭,偏要戴那麼大的帽子,才是禍患所在啊。
其余人跪了一地,但小夏後原本肅然立著。
依照容汐玦的意思,並不會殺了永紹帝,至少還會給他一個太上皇的虛號。按理小夏後即是太上皇後,斷沒有拜晚輩的道理。
不想外頭哭號了一場,見凌妝並未出迎。小夏後也不來闖殿,竟提起裙裾,徐徐跪了下來。
外頭攔駕的內侍手足無措,郭顯臣拜在地上不敢起來,打發人進來回稟太子妃。
凌妝實則清楚外頭的情形,微微牽起唇,露出個笑容。「這倒是個能屈能伸的人。」
「這樣的人才最可怕。」
盧氏應承一句,恭謹低頭。
凌妝若有所思,心想︰「****昭德皇後為她所害的可能性極大。但她畢竟是皇後之尊,也沒有露出太大的惡跡,若不揭出大大的丑來就處置了她去,卻不能服人心。」
內侍在門上請旨。里頭並無聲息。遂不敢再問,急忙退出。
凌妝示意盧氏出去周旋,盧氏欠了欠身欲走,忽然停住步子目光閃爍,道︰「娘娘可知,這宮闈之中,歷來莫名其妙喪了命的不知凡幾。」
說著,她再欠了欠身。出了稍間,率領外殿站著的四名宮娥。來至月台,在小夏後面前五步遠跪了下去,拱手道︰「太子妃有恙,不能見風,特囑臣妾前來代為執禮。」
小夏後漠然瞥她一眼,並無一言,只是抬頭盯著柔儀殿。
盧氏婉言勸了幾句,無人理會,局面再次僵持。
月台上鋪的青磚水磨光滑,跪久了身嬌肉貴的人總是吃不消的,宜靜公主揉著膝蓋滿面恨恨,朝東海公主丟了個眼色。
東海口里嘀咕一聲︰「打量我是傻子麼……」轉過臉去,並不理會。
宜靜公主就看上了跪在小夏後身邊的弟弟梁王。
母後愛這個弟弟,那是兩個女兒捆一塊兒也遠遠比不過的,平日里小心仔細,連皇祖父大喪期間都替他稱病深鎖在王府里頭,今兒在太陽底下跪了有些時辰,難道母後也不心疼?
她伸手不輕不重地擰了把弟弟的胳膊。
梁王回頭,冷冷瞪著她。
宜靜公主齜了齜牙,做個讓他勸母後回宮的口型。
誰知姐弟三人都是只顧自己的人,尋常並不甚友愛,梁王只听父皇母後的,翻了個白眼,理也不理。
又跪了半刻鐘,除了對跪的內侍和女官,柔儀殿內沒有半點動靜。宜靜公主已按捺不住胸中翻滾的火氣,騰起站了起來,往前急沖幾步,高聲喝罵道︰「凌氏!你懂不懂什麼叫尊卑有別,長幼有序?明知母後跪在這里,還能躲在里頭裝死!你終究是個外人,眼下仗著太子哥哥寵愛作威作福,將來有你好果子吃的!」
「采薇!」小夏後斷喝一聲,前頭宜靜公主已被侍衛拿了,胳膊一扭,頓時慘叫連連,嚎啕大哭起來。
慎夫人劉氏看到外間這等情形,越發驚得戰戰然,回想方才盧氏的話,竟是提醒太子妃娘娘可以暗地處死小夏後的意思?
她本不過翰林學士的女兒,嫁在永興侯府一年即成了寡婦,沒有什麼倚仗,跟了太子妃倒有了充實的生活,心想公主們到底是太子的妹妹,雖說罵起來不好听,但誰能保證一世恩愛?她幾番想勸一勸主子,瞻前顧後,卻不敢開口。
宜靜公主的哭聲傳來,驚到了翻花繩的四公主和四皇子,兩個女圭女圭停下手中動作,抬頭盯著皇嫂,嘴巴一扁,顯見也要哭。
凌妝忙笑道︰「你們的母妃都已經回宮歇息了,你們想不想回去?」
孩子們總是喜歡膩著娘親的,齊齊點頭。
凌妝松了口氣,模模他們的腦袋瓜,吩咐道︰「著人好生送他們回去。」
四公主倒還知道拉著四皇子給皇嫂行禮告別。
凌妝目送他們出去,見劉氏失魂落魄,忽問︰「慎夫人來說說,後宮這些人為何要跪在柔儀殿外?」
劉氏疑疑惑惑,一邊覷主子臉色,一邊小心翼翼回道︰「太子殿下要……廢……廢皇上,皇後她們當然是來求情的。」
「這等大事,你認為女人該插嘴麼?」
聞言劉氏嚇了一跳,噗通就跪在地上。
凌妝起身緩緩步向後殿,道︰「你出去,告訴她們,各自好生在宮中等候殿下的安排,不論怎麼說,務必要打發回去。」
劉氏雖應了聲「是」,心里卻一點底也沒有,方才盧夫人已說太子妃染病,郭顯臣也勸了半天,她出去勸一勸,難道她們就能散去?萬一皇後她們硬要入殿可怎麼辦?
「你若害怕,今天就出宮回永興侯府去罷。」
「娘娘。」劉氏喚了一聲,初時覺著自己沒任何行差踏錯,怎麼就要打發她回侯府去了?繼而一想,倒也有所領悟。
今上禪位,太子妃娘娘就是皇後,她就要一躍而成大殷帝國最受矚目的女官,盧氏早已能獨當一面,溫婉柔順做人家媳婦兒還行,要做皇後的左膀右臂卻差遠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