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四品以上官員皆是朝拜過皇後的,就算底下彩棚中的人,也早已經注意紫薇樓,許多夫人已覺得樓上的女子形似皇後,只是不敢確定。
因為如果是皇後的話,律王豈能不識?
識得還在七夕送劍魁的彩頭,又怎麼解釋?
這般疑惑沒人能給出答案,唯有相信方才真是哪位公主。
別人不敢肯定,自己養大的孩子衛國夫人怎麼會認不清?連氏看到女兒出現,忙打發凌雲帶小廝去追。
奈何人流擁堵,凌雲下了鳳翔樓已是寸步難行,只好回去向母親復命。
連氏嘆口氣。
她真真是一副慈母心腸,並不見得就要女兒做這勞什子的皇後,弄得母不母女不女的,往日便是做江南首富,多于金錢上接濟親戚也就是了,萬沒有這般要顧全方方面面的。
她看&}.{}著程靄、連娟等人涌在最招眼的位置揚著手帕朝律王尖叫,倍覺勞心,乞巧的興致也沒了。
乘著婆娑月影回宮,凌妝和嵇儀嬪盡都是心事重重,彼此沒有察覺對方的異常。
臨朝稱制後,凌妝的政治敏銳度比起以前不知提高了多少等級。
律王今夜的表現,叫人實難以不起疑心。
但是一路顛簸中,她細細分析,除西軍外,天下有些實力的無過于唐國公一家子掌的西南軍了,可律王從未離開過京城,以前領的還是燕然大都護的領主。那里隸屬于陸蒙恩……
至少眼下絕沒有發現唐國公與律王過從密切,听命于律王也說不通,他既無兵權。個人武力再強也不過是錦上添花吧?
可韜光養晦了那麼多年,今夜這麼大出風頭,律王這又是出的哪一招呢?
腦中又隱隱閃現紫薇樓掌櫃的話︰
「衣冠冢里頭,燕國公的子女就佔了七八個之多,可見這人生富貴,也不見得是人人圓滿的。」
為何以前並不曾听說燕國公有如此慘事呢?
這之間會有什麼關聯麼?
回到乾寧宮,稍uo逶K?哪宰臃吹垢?憂逍啞鵠矗?芟胗肴菹?i好好討論討論,然而關山遠隔。亦不能如願。
雖然西軍中常以信鴿通訊息,但信鴿不是神仙,僅止于固定的點,容汐玦那頭帶出去的還可能放回鴿子。那邊在行軍當中。鴿子卻是找不到的。
夜已經深了,凌妝打發走從人,立于仙樓之上望那一彎淡寒明月。
華宇新月,夕殿風清,素影紗窗霽霽,浮涼羽扇的影子拂在玉臂之上,像他溫柔的撫模。
思念如潮。
在這夜半,做什麼也都是多余。凌妝搖頭壓下相思的心腸,想著明日朝事過後與上官攸分析清楚再做道理。回到榻上躺下,耳中听見外頭沙沙風起,心念起處,略略還有些意識,這樣的天難道還會下雨麼?
朦朧間,卻已听得雨聲,淅淅瀝瀝響至天明。
內侍薄履踩在地上的聲音急促地接近仙樓門外。
四更已過,盡管前一天睡得晚,成了習慣凌妝也就醒了,听到腳步聲,心頭一跳,猛地坐了起來。
律王托著青雀綠玉璧,帶著調笑的神色跳躍在眼前,似一張鋪天蓋地的網兜頭而下,將她籠罩在其間,看不清遠處的景物。
外頭已響起賀拔 壓抑的聲音︰「娘娘,可起身了麼?」
鳳和帝別的好說,但對于皇後的睡眠問題,向來著緊,故而就算上朝的時辰略緊,太監們也是絕對不會催起的。
尤其賀拔 ,如今已是司禮監掌印太監,輕易不用到跟前伺候。
「賀內臣怎麼來了?進來罷。」凌妝攏上中衣。
宮娥徐徐打開雙交四菱花扇門,伴著賀拔 一同走了進來。
今兒是品笛等上值,她與侍簫上前打起簾子。
賀拔 已鄭重其事地跪在地上,沉聲道︰「梁王暴崩,喪儀請皇後娘娘示下。」
凌妝本就有些心緒不寧,听到這消息,驚得站了起來,低頭問︰「暴崩?死因呢?」
賀拔 蠕蠕然說不出口。
凌妝心中莫名升起不好的預感,口中卻道︰「有何難言之處?說吧。」
賀拔 吶吶回道:「太醫說……說是梁王年少體弱,昨日浸水寒意入侵,驚悸而亡。」
凌妝心頭大震,似有一只魔爪從黑暗中探出來在撥雲弄雨,攪亂了一潭渾水。
她心里很清楚,梁王雖然看著孱孱弱質,但小夏後調理得當,底子是很不錯的,只要沒有當場淹死,就是不吃藥,斷斷也不至這樣子就驚悸而死了,何況她還命人送了護心丹過去看著他吃了……
「走,去看看。」凌妝走至屏風後。
因要上朝,每日準備的都是朝服,宮娥們忙伺候她穿好。
凌妝並不戴冠,程妙兒便親手捧著九翟冠,令小宮娥捧著瓖寶木減妝跟在步輦後頭。
東宮玉明殿里哭聲一片,內侍宮娥伏在地上,見了皇後,大氣也不敢出,但卻壓抑不住一股悲哀氣氛,顯得死氣沉沉。
守在此處的兩名太醫院醫官上來拜過,凌妝問︰「梁王因何暴崩?」
太醫院的兩名醫官是正奉上太醫,年紀皆已不小,其中一個道︰「以臣等判斷,乃驚悸過度而亡。」
凌妝在月復中罵了聲庸醫,也不再問,舉步走向內殿。
目下的醫士們,只要查不出病因,大多說什麼驚悸而亡或者憂怒致死,至于驚悸和憂怒怎麼導致死亡,卻是一概不知。
梁王驟死,沒有命令尚無法入殮,直挺挺躺在偌大的拔步床上,面色青灰。
凌妝欲過去檢查。
賀拔 急急攔在她面前道︰「娘娘萬金之軀,切莫近前!」
凌妝淡淡瞥他一眼,繞過他依舊走至床前,伸手探在梁王身上。
小梁王半闔著眼簾,從站立的角度看不見眼珠子,尸僵的程度已將擴散至全身,尸斑亦浮現不少,很有幾分恐怖。
她眉頭一皺,判斷出梁王應是死在兩個多時辰前,也就是說,正是七夕比劍罷,眾女爭相乞巧的時候。
至于死因……
她細細看他眼耳口鼻和身上,並無中毒跡象,也非重力外傷致死。
無端端地,她眼前忽然又浮現律王手執朱雀綠玉璧,翩然飛下摘星樓的模樣。
唇邊至始至終帶著的那抹淺笑此刻在她想來,完全可以定性為高深莫測……(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