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潤是個老實人,買宅子的時候多是程靄挑挑揀揀,故而就是貴上不少,也挑到了太平坊左近的商業區長干里的街面上,五間正屋兩排廂房接著倒座房和耳房,進出留了道小門,倒有三間半門臉兒,便是靠收些租金,一家人衣食也是無憂的。
程靄心比天高,對銀錢上卻錙銖必較,從前凌府還掛著連宅的時候,她就淨從庫房里往自家搬東西,到了衛國公府之後更有朝夕難保之感,連順帶搬,至少她自個兒閨房里的東西折騰得周全,尤其四季綾羅衣裳與頭面首飾,堪比公侯家的小姐。
程澤死後,莫氏戴孝在家撫育幼子,程潤還要忙生藥鋪子的事,基本不著家,凌春娘精神頭不濟,總是臥床,程紹美也是長吁短嘆沒心思做活,唯有薛氏和程靄跟沒事人似的。
連氏心里過不去,常差人送藥材來,見家里只請了對老夫婦幫忙,僕婦們=.==到府里回了,連氏便又買了四個丫頭過來,月錢用度俱算在國公府里。
程紹美夫婦一時再沒有心思為女兒說親,普通人家也忌諱她哥哥死得倒霉,竟也沒有媒人上門,程靄已經十八了,如何不急,任是哪個地方有熱鬧都要去露一露臉的。
昨日薛氏從街頭打晃回來,就說了南華誕傳燈大會的事,程靄听說上至律王,下至勛貴官宦子弟全都要參加,便就動了心思。
到了下晌,她就打扮停當,拿了隨身的鑰匙打開錢箱,忍著肉痛摘出半吊錢,指使丫頭綠楊到前頭街面上的鋪子里去隨便找個婦人,給她這半吊錢,只讓到門上傳句話,就說是衛國夫人打發人來接了。
丫頭都是愛熱鬧的,知道表小姐是為了去看晚上的傳燈大會,自然樂意跑這個腿,消不得盞茶時分,果然帶回個打扮干淨的婦人,在院子里就扯開了嗓子,只說衛國夫人讓來接表小姐,馬車到了街面上過不來,還請姑娘移個步。
凌春娘對連氏倒沒什麼氣,大兒子到底還在公府的鋪子里討營生,將來指不定還要靠著他們,正屋的窗戶也沒開,就讓程紹美出去答應了。
薛氏終日無所事事,也不做女紅,也不教導女兒,此時本來屋子你懶睡,听到動靜急忙走了出來,笑道︰「舅母差人來接妹妹呀?定也是人少孤清的意思,我便陪妹妹一塊兒去罷。」
程靄素知道薛氏不好惹,她既出了頭,倒不敢硬攔著,戴了帷帽,規規矩矩來給父母告過辭,才帶了綠楊走出院子。
薛氏笑嘻嘻帶了個丫頭在門上站了,對正屋里喊道︰「櫻花,記得照看一下孫小姐。」
頭先的一個僕婦專職做廚房的事去了,櫻花是專門服侍凌春娘的,听了大女乃女乃的吩咐,不敢不答,「艾——」了一聲,回頭看見太太的臉色已更加晦暗了。
櫻花心里不禁想︰太太也是個苦命人,養的孩子沒一個爭氣的,便是大少爺,多不過一塊榆木疙瘩般,從沒見知冷知熱,還不如我們鄉下的兄弟呢……
程靄心里有自己的盤算,如今瞧著舅母的意思,對程家十分愧疚,好的親事說不成,她是不介意做妾的,要是能嫁給律王、魯王世子那等人做小妾,比平頭百姓的正妻光彩百倍,按說既不是正妻,這些人府里多養一個又怎麼了?
不情不願地同了薛氏走到街面前頭。
薛氏夸張地叫起來︰「唷,說好的馬車呢?」
程靄只好把實話說了。
薛氏嗔了她一眼,親親熱熱拉起她的手道︰「以後有這種事啊,妹妹就早些與大嫂商量,三個臭皮匠還頂個諸葛亮呢,其實不如上半晌就奔舅母那兒去,可以直接入宮多好?」
上次宮宴的時候凌妝明確吩咐過沒有品級的外戚不能隨意帶入宮,程靄見她明明知道還這麼說,心里不大高興,卻不敢流露,只道︰「我是怕攪擾舅母,咱們家離太平坊去,不如去瞧瞧能不能遇到哪府的貴人捎帶上我們。」
其實太平坊里僅有律王府和魯王府兩家,王府佔地大,一個王府佔了半個坊都是不夠的,薛氏清楚小姑那點心思,並不戳破,歡歡喜喜地道了好,準備接下來就都蹭程靄的私房錢了。
好在程家離太平坊近,她們走到律王府前只用了半個時辰。
兩家王府大門有老長一段距離,律王府前也是車水馬龍,一打听,知道律王還沒出府,程澤就尋思開了。
綠楊對她尋到王府前很是不解,提醒道︰「小姐,雖然律王爺今天要去奪燈,可听說是在皇宮正門前頭的朱雀街上呢,咱們不早些去那里佔個地兒麼?」
「不要吵。」程靄吼了一聲,見律王府門前大街拐角處有酒樓茶肆,就提議去坐一坐。
薛氏連聲道好︰「咱們貿然上門不好,想那魯王妃和郡主們都是要出行的,該還認得出我們罷?」
這方面的臉皮,程靄和薛氏旗鼓相當,听了也覺不錯,姑嫂兩個遂選了可以清楚看到兩府出行儀仗的茶肆坐了下來。
程靄要了壺茶,點了盤瓜子。
薛氏朝準備離去的跑堂招招手,笑眯眯道︰「再加個女乃皮小八件兒。」
程靄立馬黑了臉阻住跑堂的,朝薛氏道︰「嫂子不嫌撐得慌?」
「俗話說,有多大的頭,戴多大的帽子。」薛氏壓低聲音,「妹妹有多大的心?盡學娘那套摳儉有什麼用?家里的伙食是給人吃的?反正嫂子我晌午那頓可沒吃飽。」
程靄一個做姑娘的,跟著連氏出去應酬的機會多,得到的見面禮也多,手頭寬裕,想到自己將來可是要做側王妃的,確實不合這般小氣,揮了揮手,讓跑堂去了。
薛氏目光精怪,努了努嘴,喝罵丫頭疏影︰「杵在這里干什麼?還不到外頭看著去?」
疏影被她打罵怕了,听到吩咐趕緊扯了扯綠楊,一起到前頭街面上站著去。
綠楊眼尖,看到她手腕上一段淤青,嘆口氣︰「原本以為賣到衛國公府,就是做粗使丫頭也比尋常人家好,誰知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