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王笑得如妖似魅︰「至于重明門之變,有陸蒙恩那等草包在,我也不過是讓劉通推了一把而已,容汐玦應該謝謝我,沒有我,他打仗哪能那般暢快?當初我騙父皇說去游學,不遠萬里地做了他很多次的馬前卒。他心慈手軟,我替他殺了不少人,清理了不少對頭!為了讓他早點做皇帝,我真是煞費苦心。」
他搖著頭,一副不堪回首的模樣。
最初京城里就傳著「嗜血狼王」的名頭。
凌妝再也想不到,竟是這樣來的。
她眼中射出了冰箭,卻無法射殺這個魔頭,唯有攫緊了雙手,努力挺直背脊站著。
「至于阮岳下毒那一次,只是小試牛刀而已。」律王斜她一眼,笑得明媚而嬌艷,「皇後的醫術,一而再超出我的預料,真是意外之喜。」
凌妝已經什麼都不想問了。
&}.{}他到底布了多大一個局?
順祚帝在位的時候,他冷眼看魏王長袖善舞,自己只負責貌美如花超凡月兌俗積累好名聲。那時候,朝中以魏王為長,很有些眾望所歸的意思,趙王靠的完全是兒子,若單憑繼位順序,真真是再怎麼也不該輪到他這個守灶幼子,他蟄伏得實在有理;等到魏王登基,西軍的矛頭自然對準了魏王,大肆入關,斬殺魏王派,讓無才無德的趙王坐了皇位;然後律王才開始一系列的動作引動父子爭斗,即使永紹帝不出手的時候,他也會制造矛盾,比如下毒、比如重明門之變……直至那一場瘟疫……
瘟疫若不能治愈,可以直接消滅中軍主力,甚至弄死容汐玦,容汐玦一死,永紹帝在他眼里就是個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碾死的螞蟻。不想最後瘟疫被凌妝壓下去了,他臨時也能從中取利,獲得臣民的擁戴,又把散步瘟疫的罪魁變成了永紹帝,讓容汐玦拉他下馬……
高明!
若非敵人,只是看史書的話,凌妝說不定要為他擊節贊嘆。
可是在那一場瘟疫當中,她失去了孩子。
新的一場陰謀中,她可能失去了摯愛的夫君和父親……
這樣的血海深仇,明知乃律王所為,之前竟抓不住他一點把柄,軍知院得到的情報多也是令人更加無可奈何。
而眼下劉通和陸蒙恩已公開向律王投誠,許多慣于風吹兩邊倒的臣子,已亟不可待地趕往律王府獻媚。
現在要想對抗律王,她哪里來的資本。
她手里,少一個能扶植的皇子。
凌妝本該早點考慮嚴王。
其實從繼承順位上來說,嚴王比律王更名正言順,他是太上皇的兒子,鳳和帝的弟弟,可是,一切都因為發現得太晚了,失去了扶植嚴王上位的機會。
她這里腦子飛轉。
揭開自己布下的局,律王卻顯得格外痛快,目中亮若星辰,意猶未盡地道︰「或許你還不知道,龍江造船廠的廠督一直到工匠,基本是我安排的人,這次出海所用的戰船,料子真是頗費周章……」
凌妝抬起頭,若非她定力驚人,幾乎忍不住想尖叫,想沖上去怒扇他幾耳光。
但是,她內心還是固執地堅信容汐玦沒有死,她不能眼睜睜看著容汐玦的幾員悍將就這麼莫名其妙送了命。
她死死地克制著洶涌而上的沖動,手心拳成一團,全是汗水。
律王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凌妝發作,反而見她漸漸止住了身體的輕顫,那雙翦水秋瞳中溢滿了淚水,卻是極力忍著沒有落下。
「你說的,我若都照做了,你能不動楚國公等人?」
律王默了一默,方才道︰「暫時可以。」
「殺了上皇之後呢?」凌妝問,「還要我做什麼?」
「自然是下詔求我做皇帝。」他又逼上一步,饒有興味地看著她,「我是完美無缺的人,怎麼可以自己主動去做皇帝?」
他說這話的時候沒有一絲一毫的不好意思,凌妝感覺胃部一陣翻騰。
但是她也漸漸冷靜了下來。
「求你做了皇帝之後呢?準備如何處置我與西軍一干將領?」
律王眯了眯眼楮,掩飾了目中異常的光亮,緩緩說道︰「你這麼聰明,還用問麼?」
蘊在眼中的淚終于滾落,雖然已料到他的安排,但想到即使容汐玦歸來,兩人也可能是天人永訣,凌妝就忍不住難過。
這一瞬間,她已下了決斷,先穩住這個瘋子,救出李興仙等人,不待他再發難,就讓將領們帶兵逃到關外去。
也許律王的個人能力很強,但原野上千軍萬馬的廝殺,卻未必能奈何得了擅長野戰的西軍。
而她自己……想到母親弟弟以及外家,她實在無法當機立斷。
「郎君,你快點回來吧,你交給我的,我再沒能力守護下去了,你快回來啊……」凌妝心里默默祈禱,晶瑩的淚珠從羊脂玉般的臉頰上滾落,無聲墜下。
律王一怔,竟伸手接了一滴在掌中,直視入她眸底,問︰「你怕了?」
凌妝翕動了幾下櫻唇,似哀求又似淒怨,「只求大事完畢之後,你能放過我的娘家,他們,只是不懂朝政的普通人。」
她的識時務無論如何有些出乎律王的意料,他素來疑心重,但她的模樣看起來確像是認了命,神色言語間都看不出破綻。
律王極輕極緩地揚起了下巴,似淺灘上領頭的那一只天鵝,透露出無比的自信,眼楮也微微眯起,澹靜一笑道︰「我知道你一定會做得很好,就像你一直以來做的那般得體,因為你也希望我一直做一個好人,不想我成了一個惡人,對麼?」
凌妝完全听出了這溫婉的威脅,略略瑟縮,以看一個魔鬼的眼神看著他。
律王忽地一笑,端起她的下巴,仔細端詳一番,道︰「興許你做得漂亮,我心一軟,不僅你的命,連凌家的富貴,俱能保全。」
此人的話,還有幾分可信?且如今這個局勢,信不信又有何區別,凌妝無語。
他見她默然,輕輕拍了拍她的臉頰,神色越發溫柔︰「明日我還要陪著皇後齋戒,夜深了,早些安頓罷,不然很容易氣色不好。」
說著袍袖輕揮,暗香浮動,人已從高高的檻窗飄了出去。
這口氣,卻似親密無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