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汐玦掉轉過目光。
將近兩個月的航行,他想了很多。
離開京都眼見便是一年,自己失蹤了這麼久,她可還撐得住?
想必是撐不住的。
國不可一日無君,何況是一年!
容汐玦不敢想太多,任何不利于她的念頭,他都覺得不祥,他只想快一點,再快一點回到那九重宮闕中,回到她的身邊。
見對面船上的官軍拜了一甲板,容汐玦略松一口氣,只怕,以她的聰慧,以上官攸和李興仙等人的謀劃,能平穩地等到今日也未可知。
他有些迫不及待,根本不待他們再有所行動,身形一起,就已落在官軍的船舷上。
小旗官和眾水軍抬起頭,仰望這傳奇的人物。
粗麻布裳露出他曬成微顯麥色的肌膚,渾身似蘊滿了力量,飄拂的黑發配上妖異的藍眸,不似凡塵中人。
「朝中……皇後可安好?」容汐玦張口,第一句便難掩激動。
他心中,所有的牽掛,加在一起也不如她的一根手指頭,那些場面話,他不想問。
柔嘉皇後之死,朝廷是頒布了天下的。
東海這里便是收到消息慢一些,也早已經知道一個多月了。
小旗官倉皇左右看了看手下,再迎上鳳和帝殷切的目光,覺得喉頭發澀,艱難地道︰「小臣等在一個多月前,收到朝廷的邸報,說二月十三凌晨,關雎宮大火,柔嘉皇後不幸薨逝。」
容汐玦胸口如受重擊,不能置信︰「柔嘉皇後是誰?哪個問柔嘉皇後了?」
小旗官這才領悟到柔嘉皇後是景律帝所封,鳳和帝失懸于海外,想必一切都是不知道的。
他張了張嘴,不知如何解釋。
那頭的華銳等人也紛紛躍了過來。
抱樸听到容汐玦方才的吼聲,也有些心驚,忙對小旗官道︰「你不要驚慌,將陛下東征海上失蹤之後,朝中的事細細講一講……」
「柔嘉皇後是誰?」容汐玦打斷抱樸,已下了船舷,將小旗官從地上提了起來。
小旗官嚇得打顫,不敢有絲毫隱瞞,當下大聲回答道︰「陛下失蹤後,朝中的宿老何京都百姓們請願由從前的律王登基,如今年號景律,柔嘉皇後……便是今上冊封凌皇後的尊號……」
容汐玦搖了搖頭,瞳孔收縮,痛苦已極︰「你說……關雎宮大火……」
小旗官不停點頭,「邸報上開始是這麼說的。」
容汐玦又生出了希望,將他晃了晃,吼道︰「快說!」
小旗官被晃得頭暈眼花,一氣兒說︰「後來的邸報上又說,柔嘉皇後並非薨于大火,而是德妃與康慈皇貴太妃等合謀,派人于景律帝齋戒離開後宮之際,扼殺于關雎宮佛堂,再放火以掩飾罪行……」
「不!胡說八道!」容汐玦「咚」地一聲,將小旗官擲出很遠。
小旗官驚慌中沒扒拉住那頭的船舷,轉眼就落入了海中。
其他水手哪個還敢多嘴,紛紛往後縮。
他們這才漸漸想起來,自己這些人是奉景律帝之命巡海,若發現鳳和帝的蹤跡,第一時間要上報朝廷的,否則便是滅門之罪。
眼前的鳳和帝雖然嚇人,但是如今手握天下權柄的乃是景律帝,鳳和朝舊臣如燕國公、靖國公等紛紛歸附,連不屈的蕭侯爺好似都答應了樂清長公主的婚事,听說婚期就定在五月里,可見那一個年代已成過去……
有人擔心家小,偷偷掏出信號符,倏然放上了天空。
「找死!」郝珺房可不是吃素的,袖口白綾一展,便如勾魂索命的地獄之練,瞬間纏上了那人的脖子,輕輕一聲「卡啦」,已擰斷了那人的脖子。
余人嚇得四散亂叫,許多人紛紛跳下了水。
容汐玦魂魄激蕩,根本沒有注意到郝珺房的舉止。
抱樸和竺雅擔心地望著他。
華銳倒是不管這些,既然人都在這艘船上,他便過去轉了舵,讓船依舊往岸上去。
「不可能。」容汐玦搖了搖頭,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
抱樸從沒有見他這般笑過,笑容中充滿了戾氣,他感覺,若是凌皇後之死被證實,不知師弟要做出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事來。
巡海舟借著海風,徐徐駛向岸邊。
方才的信號符早已在藍天下消散無蹤。
郝珺房抬起頭若有所思地看著火焰消散後的余煙,眼珠子定定地一動不動。
那頭船上的魯馬拉想跳過船來,無奈身手不夠,不敢貿然嘗試,好在原來的船已調整好了風帆的方向,亦是向岸上而去,她雖然很急,但也只好安靜地扶著船舷站在那兒,等待與他們一同上岸。
在海上漂了兩個月的人,踏上堅實的土地那一刻,本該有股狂喜的情緒。
可是這一切,都讓小旗官報出凌皇後已死的消息沖淡了。
不僅容汐玦面色鐵青,就是竺雅也大氣都不敢喘。
郝珺房猜到凌皇後就是容汐玦的妻子之後,摘去面紗深深吸了口氣,道︰「相識這麼久,你都不曾說是大殷的皇帝,好沉穩。」
容汐玦充耳不聞,舉目見距離海岸大約數里的半山崖上建有營房,拔足便向那頭狂奔。
抱樸等卻已看見自岸上西南方向,一隊騎客正飛馳而來。
「師弟快看!」抱樸大叫一聲。
飛縱間的容汐玦在空中一個轉身,硬生生收了去勢落在地上。
華銳見他不覺間就露了一手如此高超的輕功,暗暗叫好。
那隊騎士飛快地打馬而來,頃刻間就到了二十步開外,為首的黑緞袍騎士這才輕輕一揮手。
他身後的八匹馬齊齊停步,馬上的人皆布衣黑巾蒙面,從他們收住飛奔馬匹的手勢來看,皆矯健如豹子,是身負絕學、訓練有素的一干衛士。
容汐玦覺得陽光有些刺目,心中的驚痛尚不能減輕,若有一塊大石壓在胸口。
這些騎兵的打扮古怪,從前他的廣寧衛,即便是暗衛,亦不會蒙面。
他忽起了一股輕蔑之意,道︰「容承寧想憑你們攔住我?」
馬上的九名騎士並不說話,整齊劃一地下馬,「 」一聲,抽出了腰上軟劍,呈半弧形陣勢,一步步掩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