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即便想瀟灑而去,心頭的怒氣卻好比燎原的野火,頃刻淹沒了容汐玦的理智。
容宸寧輕巧嫵媚地嗤笑,眾蓮簇擁下,水中的他其美若妖︰「有緣相逢,君子何不賜一語祝福?」
凌妝听他好像與別人說話,覺得奇怪,就待轉頭去看。
容宸寧卻輕輕撫在她的秀發上,阻止了她的動作,柔聲細語哄著︰「乖,听話,別叫外男瞧見你此時的樣子。」
凌妝一想也是,不慎下水,總是不雅的,便依言靠在他的懷里,將臉藏了起來。
外男?
一股血氣直沖上腦門,容汐玦負在身後的手因過于用力而青筋爆起。
某個瞬間,他真的有一掌拍死他們的沖動。
容宸寧呵呵連笑,抱著凌妝月兌水而出,水花在紅色的燈光下點點飛揚,卷著兩具青春的軀體,向~小樓飛去。
容汐玦站在竹筏上,腳上如生了根般,眼前也模糊了起來。
不,那不是他的愛妻!不會是!
一切的動力皆來自于她,她怎可負他如此?
他沒有追擊,更沒有阻攔,任由竹筏帶著自己緩緩流過淺灘,向下游而去。
凌妝錯愕間,已被他帶至樓中。
佑詩和佐棋適時接住。
「替娘娘沐浴更衣。」
兩宮娥稱是。
「明日我好好教你鳧水。」容宸寧以指將她滴水的秀發整理到耳後,「我先去打發了外頭的登徒子再回來陪你。」
凌妝正要說話,他已揮了揮手,踴身躍入月色中。
竹筏再往下去,將遇鎮口的一座石板橋。
夜色中,那座青黑的橋便如一個關口橫亙在眼前。
就此離去,從此海闊天空,任他們苟且去……
不知不覺間,容汐玦方覺面上一涼,竟落滿了淚。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緣未到傷心處……
果然!果然!
他迎風拭去,心頭那抹不甘卻呈放射狀擴大。
之前容宸寧所布下的一切,無不在嘲笑自己是個野種,那人在自憐自傷,可是他可知道,一個沒有任何人親人關愛的孩子,被放逐在天邊養大的那種內心的孤寂?
他不會懂。
宮廷造就了他扭曲的性子,草原戈壁卻蘊養了他闊大的胸懷。
若她不知自己是被容宸寧陷害,被騙被欺,也是情有可原。
他恍惚地想著,就此棄她而去,問也不問一聲,是否不公!
竹筏無人掌舵,眼見就要撞上橋墩。
容汐玦如鷂子般騰空而起,翩然落到石橋上。
「你若去西域,朕可以封你為一字並肩王,自治西域。」容宸寧從溪水上踏來,落在橋的另一頭,面上仍帶著輕蔑的笑,「畢竟你我不僅同父,連母親都是姐妹。」
容汐玦靜靜站著,藍色的眸子在夜色中轉為幽深。
「怎麼?還不滿意?非要與朕一決雌雄?」容宸寧微微偏頭打量他周身。
一身便袍外,別無長物,只有腰帶上墜著一個香囊。
容汐玦一字一頓,清晰地說道︰「你若念親情,殺你十兄父子便不會如殺雞一般。」
「十兄?」容宸寧仰頭大笑,「你知道什麼!」
容汐玦並沒有興趣知道,眼前這個張狂的人,令他無比厭惡,厭惡到再多說一個字,他都覺得髒了嘴。
「樓皇後死後,孫貴妃主理中宮,她是怎麼對待昭聖太後的?容盛胤又是如何做兄長的?你全不知,提何骨肉親情!」
容汐玦冷笑一聲,已是懶得接腔。
深宮里的恩恩怨怨,與他又有什麼相干?
此刻他心中茫然一片,他的意識里,其實從來沒有恨字,從前,看哪個部落不順眼,他只會帶兵將其滅了。
可眼前這個人,他覺得,說不上是恨,應該是無比的厭惡。
一個大男人,生得比女子還要秀氣,偏生做的事都陰毒無比。
容汐玦很是討厭玩弄陰謀詭計的人,即便是幫著他出謀劃策的上官攸,他也不會發自內心喜愛。
容宸寧看清他的神色,笑容未免有些僵硬。
就算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但凌妝心里愛的是誰,他再清楚不過,即便殺了眼前這個人,要暖了她,恐怕也是漫長的過程。
但是他已經下了狠心,無論如何,不可能讓他活在這個世界上。
想到這兒,容宸寧的心腸越發冷硬,花蕊般的面上,笑容盡斂,「你該知道,朕為何追上來。」
容汐玦盯著他細看了一眼,忽道︰「你不追上來,我本已打算走了,但你追了上來,我卻覺得,其中必有隱情,無論如何,我要見她一見。」
不提凌妝猶可,一提凌妝,容宸寧便難以忍受,從唇齒間擠出一句話道︰「且瞧你有沒有命去見她!」
話音尚未落下,他已如一縷青煙逼向容汐玦。
對人對戰,容汐玦向來托大,原本心中很是看他不起,負手站著打算一回合叫他出個大丑,但一見來勢,他長眉一挑,已自驚訝,足下卻極速倒滑出兩丈,手上劃了個太極,消了容宸寧驟來的一擊。
容宸寧對容汐玦卻是比較了解的,絕對不敢冒進輕敵,第一勢,僅用了五成實力。
一擊不中,他腳下猛地一頓,瞬間剎住了腳步。
容汐玦去勢稍減,立在他五步之外。
風吹起他的衣袂,卓然于天地間。
容宸寧恨的就是他這般寵辱不驚的模樣,卻也不再爭口舌之利,自腰間一撫,一柄隱隱泛起紫光的寶劍已然在手。
劍是軟件,劍身圓細,藏于玉帶,與其說是劍,倒更像一條長長的軟刺。
拔劍之後,他一言不發,起手急攻。
容汐玦方才見識過他的實力,如今見他又取了古怪的兵器在手,自然不會再輕視,錯身間,靈動若魅,暫時避開了怪劍的鋒芒。
劍身光芒大漲,眨眼間,容宸寧便用上了全力,
強大的威壓下,罡風沒有帶起飛塵,四周竟是塵土不揚。
如果此時有生物進入罡風的範圍,定是骨肉成泥。
容汐玦卻是例外的生物,只是這一刻,他呼吸也已停滯。
戰神之名,自不是虛幻得來,從小的所向披靡,令得他對自己的天賦格外有信心。
然而面對這個嬌艷的同胞兄弟,他才發現,原來遺傳里武聖的一面,世間不唯他獨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