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苗養在院子里,舒葵只要有空就跑去看,總嫌長得不夠快。
到了第三日清早,她甚至覺得魚苗根本沒有長大,不由心急如焚,雙手扒著缸沿,湊近水面,想看得更清楚些。
不料,缸沿上有個缺口,這用力一按,正好按在上面,掌心立刻就被割了個大口子,血流如注。
舒葵吃痛,抬手查看傷情,有幾滴血滴到了水里。
頓時,原本在水底悠哉地游著的小魚們,像貓兒聞到魚腥,迅速游向水面,嘴一張一合的,不消片刻就把這點血吃得干干淨淨,還意猶未盡,流連著不肯走。
舒葵看得有趣,索性將手放在水里劃幾下。
小魚們更歡了,追逐著水中的血痕,一路狂吃猛喝。
等到這點血再吃完,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真的,舒葵竟覺得它們的身體似乎長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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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太心急,何必每時每刻地守著。」喂魚的人來了,手里拿著一小碗血。
舒葵朝他笑笑,沒說什麼,走了。
接下來的一整天,她都陷在「喂人血魚長得快」這件事里不能自拔,以至于午飯都顧不上吃就急忙來到水缸前,將已經不再流血的傷口復又掰開,擠出不少血到水里。
這次,她特地帶了尺,留意了喂食前後魚的身長,還真讓她發現,吃了人血的小魚,的確比吃其他的血長得要快得多。
「原來你們喜歡吃這個。」她喃喃地自語著,想到一天比一天虛弱的王老頭,考慮片刻,覺得反正自己傷口出的這點血也不多,不會有損健康,便當下決定,就用這種方式喂魚。
不過,舒葵顯然高估了自己的抵抗力,在偷偷喂了兩天魚之後,她的傷口開始紅腫,疼痛加劇,很明顯是感染了。
好在,魚已經瘋長到半斤有余,要拿來炖湯,完全夠了。
「你的手是怎麼回事?」當天晚飯後,大樹最先發現了異常。
舒葵握著拳,連連搖頭。
「讓我看看。」大樹難得的一臉嚴肅,「別再搖頭,不然,你知道我總有辦法的。」
舒葵很清楚,在這里,她的反抗完全沒有用,于是,再不情願,也只好攤開手來。
「怎麼回事?」大樹看著化膿的傷口,眉頭幾乎擰成一個結。
「不小心劃了一下。」舒葵避重就輕道。
「當時沒去處理嗎?怎麼會變成這樣的?」大樹逼問著,忽然一下子明白了什麼,「說起來,魚好像也長得太快了些,郭遠生說是十天左右,現在才一周都不到,就差不多了。」
舒葵心虛地「嗯」一聲,下意識地瞥向水缸。
大樹當然是注意到了她的眼神的︰「你還真的拿自己的血去喂魚了?」
舒葵不響,默認了。
「你嫌命太長是不是?」大樹勃然大怒,「王老頭是你失散了很久的親人嗎?還是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一次次地這麼幫他?你以為自己有多大本事?」
「我沒什麼本事,你們本事才大呢。」說到這,舒葵也火了,「我們在你們眼里,根本沒有地位可言,如果我不幫他,誰會幫他?佛祖都說了,眾生皆平等,連凡人都知道要實行人道主義,為什麼你們——自詡高級的品種,卻一個個都眼睜睜地看著老人等死?他和我非親非故,也沒有給我任何好處,可我就是要幫他,因為即使救不活,也能問心無愧地知道,他的死,不是因為我的冷漠和袖手旁觀。」
一席話,說得大樹不由輕嘆口氣,耐下性子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過,你必須要照顧好自己,才能幫別人,不是嗎?」。
頓了頓,見舒葵沒做聲,便又道︰「既然你提到佛祖,那你應該知道,自殺是罪業,他選了這條路,就是不想再世為人,哪怕後悔,所有的痛苦也該他自己擔著,生死有命,你幫得夠了,已經仁至義盡,不需要再為此做出更多的犧牲了。」
舒葵還是不言語,完全沒听進去,對王老頭的同情卻是愈發強烈,甚至,都有點討厭大樹,覺得他太不近人情。
大樹吩咐跟來的人去叫醫生,隨後,接著說道︰「他們在這里不是沒有地位,否則,王老頭活不到現在,邢源也早就成為食物了。你在這里,更不是沒有地位——我說過,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為了能讓你心里好過些。」
「你有這麼好心,為什麼連基本的坦誠都做不到,一直不肯說你到底是誰,是什麼身份?」也許是因為生氣,舒葵的四肢越來越涼,頭也開始發暈。
「我不肯說?你問過我嗎?」。大樹不認為這是自己不對。
而接下來,又說了什麼,舒葵已經听不見了。
胸口,暖流與寒流一並涌出,激得她幾乎無法呼吸,眼前霎時白茫茫的一片,只能依稀看到個黑影晃來晃去,片刻後,視野里慢慢出現無數綠葉,漸漸將白色和黑影完全取代。
舒葵覺得自己成了一棵樹或一根藤蔓,迎著風,沐浴著陽光雨露,不斷長高、伸長,一片片葉子華蓋似的,遮出一方福蔭,護著腳下的生靈萬物遠離殺戮與天災橫禍。
這是一派前所未有的祥和與安寧,她心中盡是滿足,看到螞蟻搬糧,便出手相助;看到孩童酣睡,便蓋被噤聲;看到農民勞作,便替他們遮擋烈日。她相信,要是此刻看到餓鷹捕食,她也會和佛祖一樣,毫不猶豫地割肉喂鷹。
可是,平和並未持續多久,很快,她的世界里,天陰了下來,狂風一陣緊似一陣,到最後,鵝毛般的大雪遮天蔽日。
葉子被吹光了,枝干被壓斷了,生靈在漫天的大雪中掙扎、哀嚎。
舒葵的悲傷無法壓抑,忍不住痛哭流涕,眼淚在流出的瞬間凍結成冰,更增厚了腳下的積雪。
不多時,積雪已然沒過頭頂。
「救命!」她驚呼起來,猛地睜開眼楮。
大樹聞聲而來,一言不發,神色緊張。
「我睡著了嗎?還是什麼東西又讓我出現幻覺了?」舒葵正在自己的房間里,躺在床上。
「你在那片樹林里,到底踫到了什麼?」大樹不答反問。
「僵尸,烏鴉,大蛇,,很多灰兔子。」舒葵渾身冰涼,好像剛才的大雪並不是幻覺。
「還有呢?好好想想。」大樹沒听出什麼不對勁,「你醒過來以後,去了哪里?」
「到了個山洞里,找到根棍子,然後好像又睡著了,再醒過來,棍子就不見了。」舒葵坐起身,「再然後,我想踫踫運氣,跟著兔子走,到了個地方,有池塘,很好吃的果實,還有一朵像床一樣的花。」
「什麼果實?什麼像床一樣的花?」大樹有點听不懂,「那地方在哪里?」
「就在我發信號彈的地方,九葉花也是在那里找到的。」舒葵其實還挺喜歡那個山坳的。
大樹一擺手︰「這些,我都沒找到。棍子呢?又是怎麼回事?是在什麼樣的洞里找到的?和那個男人用的一樣嗎?不見了,是到哪里去了?還記得多少?詳細告訴我。」
當時的事,舒葵自然不會忘記,便一五一十,連同夢里的情景都說了出來。
最後,不忘補充道︰「就是根普通棍子,兩頭平的,白色的,比那個男人用的要短,後來不知道去哪里了,大概被什麼東西叼走了吧。」
大樹听著,已經有了想法︰「棍子大概是那女人的武器,她應該和連燭交過手,你夢到的,可能是附在棍子上的記憶。」
「那個病懨懨的小姑娘呢?」舒葵總覺得哪里不妥,「我在拿到棍子前,就夢到過她了。」
大樹思索著,也是想不通。
「我剛才怎麼了?」舒葵見不會得到答案,便決定不再糾結于此,「我夢到變成一株巨型植物,葉子很大,底下住著很多東西,我就像守護神一樣看著他們,幫他們,有種上帝的感覺,還感覺自己大慈大悲的,都快成菩薩了。」
這本是半開玩笑的話,不過大樹卻笑不出來︰「你剛才暈倒了,渾身上下白得泛青,一點體溫都沒有,我還以為……」
「我現在也挺冷的。」舒葵搓搓雙手,「醒過來前,夢里下雪了,很大很大的雪,大到把我都埋起來了。」
說著話,她發現自己手掌中的傷口已被包扎好︰「醫生來過了?」
大樹「嗯」一聲︰「他說你體內有極寒的東西,具體是什麼,他不清楚。」
「是嗎?要不要緊?」舒葵忽然想到,也許,當時男人要的,就是這件極寒的東西。
大樹搖搖頭︰「不清楚。不過,好像還有什麼東西在護著你的心脈,你的心髒上,有封印。」
「怎麼可能?」舒葵笑起來。
大樹卻是表情認真︰「我探查過,不會弄錯。」
「那……那會怎麼樣?」舒葵害怕了。
「也不清楚。」大樹緊緊皺起眉,「封印相當牢固,應該是高人所為,我探不到里面封的什麼。還有,你體內那東西,我們沒辦法引出來或清除,所以,你要小心,一旦虛弱,它很可能要了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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