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怎麼了?」舒葵從未見過霍掌門如此虛弱。
「不知道。」平時守在堂屋里的是三師兄,「早上出去辦事,回來就這樣了。」
「趕緊回房,我去叫謝醫師。」師姐排行第二,負責內勤。
霍罡和三師兄一起,把霍掌門扶回了房間。
不多一會,謝醫師來了。
舒葵和二師姐不方便進房間,只能焦急地在外面等著。
過了很久,謝醫師先出來,後面跟著霍罡和三師兄,都是神色凝重。
「怎麼樣?」舒葵迎上去。
謝醫師皺著眉頭︰「先是受傷,現在中毒,不太好。」
「怎麼受的傷?中的什麼毒?」舒葵已有將近一個月沒見到霍掌門了。
「不清楚,掌門不肯說。」謝醫師搖搖頭。
「能治好嗎()?」二師姐小聲問道。
「傷,原本只要多養一陣就好,可是這毒……」謝醫師一臉難色。
「這毒怎麼樣?」甫听到「中毒」二字,舒葵沒來由地一陣心驚肉跳。
「不好辦。」謝醫師也壓低了聲音,「光靠診脈不好判斷,所以,我拿了一點掌門的血,希望可以知道到底是什麼毒物。」
「要多久才能知道?」舒葵心中異常焦慮。
「兩三天吧。」謝醫師給了個大概的時間,「一有結果我就會告訴你們。」
「那師父現在怎麼辦?」舒葵朝房門里看了一眼。
「我給掌門用了藥,讓他暫且休息,就這幾天,應該不會有事。」謝醫師嘆口氣,走了。
舒葵和師兄姐們站在房門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籌莫展,擔憂非常。
後面的兩天,謝醫師天天來看霍掌門兩次,臉色越來越難看。
到了第三天,一大早,他把霍掌門的五個親傳弟子都叫去了自己的房間。
「醫師,怎麼樣?」霍罡預感到事情不妙。
果然,謝醫師道︰「我能力有限,實在是不知道掌門中的什麼毒,對不起了。」
眾人又是面面相覷,一時無語。
最後,還是霍罡開了口︰「謝醫師,現在該怎麼辦?爹還有救嗎?」。
「我盡力試試,治不治得好,只能听天由命。」謝醫師已經沒辦法了。
當晚,舒葵一整夜都沒有合眼,思來想去,終于在破曉時分,來到霍掌門的房間,取了他的血,出了元徽門。
她快馬加鞭,一路不停,到達谷家宅院時,太陽還沒有落山。
幾年不來,這里幾乎沒什麼變化,連來開門的管家都還是同一個人。
「大……大……大……」管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愣是磕磕巴巴的一句話都說不全。
舒葵勉強朝他笑笑,來不及打招呼,直往里闖。
「大小姐,你怎麼回來了?」管家跟著,走了好一會,才找回自己的舌頭。
「小小呢?」舒葵去了小小的房間,沒看到人。
「二小姐白天都不在這里,只有晚上才回來睡覺。」管家看舒葵一副心急火燎的樣子,急忙指路,「出了大門,左手邊第一個胡同到底,二小姐在那里。」
舒葵道聲謝,一刻不多留,趕緊出發去找小小。
走進胡同盡頭的那扇門,舒葵穿過一個很大的院子,院子里僅一條小路,路邊是一畦畦的田地,種著五顏六色的植物,既不像花草,也不像菜蔬。
院子的盡頭是幢小房子,青瓦,白牆,木制的門窗,樸素得沒有任何裝飾。
舒葵推開房門——所有的窗戶上都沒有糊窗紙,陽光透過窗欞,在地上灑下斑駁的影子。
「解藥。」她看到小小背朝外坐在最靠里的角落。
小小回過頭,上上下下地打量起舒葵來。
「解藥。」舒葵再說一遍。
「什麼解藥?」幾年間,小小長大不少,但蒼白、瘦弱,滿臉病容。
「你給元徽門的霍掌門下毒了,那個毒藥的解藥。」舒葵認定了就是小小在搗鬼。
「我最近沒有給任何人下毒。」小小面無表情,但不像在說謊。
舒葵拿出沾有霍掌門血的手巾︰「這個毒藥,你敢說不是你做的?」
小小站起身,走到舒葵面前,看看她,看看手巾︰「你這是來求我,讓我制藥救人的嗎?」。
「我不是來求你的,如果你不給我解藥,我現在就把你殺了。」舒葵將手巾送到小小鼻子底下。
小小無所謂道︰「好,你殺了我吧。我死了,保證你一輩子都不會知道那到底是什麼毒。」
舒葵一窒,無言以對。
小小輕笑︰「霍掌門,元徽門的霍掌門居然中毒了。他是你的新師父吧?想要救他,代價可不低喲。」
「你想要什麼?」舒葵沒別的辦法,只好開始和小小談。
小小低頭想了想︰「不知道,要不,先欠著吧。」
說完,接過手巾聞了聞。
「應該是我做的。」她不很確定,又到桌子邊,把手巾上的血剪下來,分成若干塊,拿了幾個小瓶子,依次把里面的液體滴到血上。
「到底是不是?」許久沒得到回音,舒葵急了。
小小不急,盯著其中一塊血跡看了一會後,說︰「是。不過,我只能告訴你成分,解藥還沒研究出來呢。」
話音剛落,舒葵身形一閃,出現在小小身邊,一把抓起她的領口︰「解藥!」
「真的沒有。」小小沒有一絲畏懼的神色,直直地盯著舒葵的雙眼。
「你做出毒藥,會沒有解藥?」舒葵根本不信。
「就是沒有。」小小答得肯定。
舒葵急紅了眼,掐住小小的脖子,手上的力道越來越大。
雖然因為窒息,小小的整張臉都紫了,但卻依然毫不害怕,眼神沉靜得如一潭死水。
舒葵悲憤交加,隨即清楚地認識到小小現在不能死,只得又撒了手。
小小癱軟地跪坐到地上,撫著脖子邊喘邊咳,卻是呵呵直笑。
舒葵怒極,不去理她。
「你要解藥,我可以做。」小小說,「不過,你還得欠我一個什麼。」
「為什麼?」舒葵簡直氣瘋。
「因為我很忙,因為做解藥很費時費力。」小小總算止住咳嗽,「我是藥鬼的女兒,每天上門求藥的把門檻都踏斷了,所以我才會搬到這里,可找來的人還是絡繹不絕,每個都肯出高價,像你拿來的這個毒藥,就是前幾年賣出去的,可賺了不少。」
「賣給誰了?」舒葵想知道下毒的人。
「忘了。」小小輕描淡寫地說,「賣出去就忘了,這不,還沒想起要做解藥呢。」
「行,算了,就這樣吧,你做解藥,以後要是想到要什麼,到元徽門來找我就是。」舒葵無奈,只得答應小小的條件。
「回去吧。」小小揮揮手。
「要多久?」舒葵問。
「說不準,好了通知你。」小小轉身,又背朝外了。
舒葵恨得牙癢癢,也奈何不得她,唯有憤憤而去。
這解藥一做就是十天多,舒葵天天去一趟小小的住處,問制藥的進度,但她對藥沒有很深的研究,只能小小說什麼她听什麼,就算知道了毒藥的成分,也是無濟于事。
而謝醫師,雖然制藥用藥的水平不低,可到底不是從小跟著藥鬼,又天賦極高的小小的對手,同樣是知道了毒藥的成分,仍舊束手無策。
到了第十二天,解藥總算好了,舒葵拿回去,讓謝醫師給霍掌門喂下。
又過一日,霍掌門臉上的黑氣退了些,能稍微說話了。
舒葵欣喜若狂,又去小小那里取藥,讓霍掌門繼續服用。
服了兩劑藥的霍掌門明顯有了好轉,已能靠坐在床頭,喝些稀薄的米湯。
這天午後,他把舒葵叫到床邊,問解藥是哪里來的。
「我去找過小小了,毒藥是她做的。」舒葵據實以告。
霍掌門聞言,沉默片刻,說︰「你沒有把她怎麼樣吧?」
「沒有。」想到那天的事,舒葵還是憤恨難消,「我倒很希望能把她怎麼樣,欺人太甚。」
「你答應我一件事,行不行?」霍掌門忽然正色道。
舒葵一愣︰「師父請說。」
「不要殺你的妹妹,除非她像藥鬼一樣,制造大規模的瘟疫,害死數以百計的人。」霍掌門似乎已預見到將來會發生什麼。
「為什麼,師父?」舒葵不明白。
「制藥一道,能害人,也能救人。藥鬼是個中翹楚,他殺過不少人,但也救過不少人。」霍掌門活了很久,對從前的事略知一二,「最初,他只是性格乖張,到後來,因為某一次不慎用錯一味藥,病人死亡,使他受到重挫,便漸漸的不再願意救人。」
舒葵不響,難以想象凶暴的藥鬼也曾有過治病救人的時候。
「現在的小小,和她的父親非常像,還大有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之勢。」霍掌門不明顯地嘆口氣,「以這樣的性格,要引向正途是不可能的,只求不要成為第二個藥鬼,能善用她的制藥之術。所以,你先不要殺她。」
「要是她也不願意呢?」舒葵不信小小會有那麼好心。
霍掌門笑一笑︰「那就想辦法讓她願意。這件事,你能不能答應我?」
「我答應,我不殺小小,除非她讓數以百計的人死亡。」舒葵當然不會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