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葵「哦」一聲︰「是怎樣的輕傷?」
「就是輕傷啊。」其實,南宮葉見霍掌門受傷,早就跑得遠遠的了,根本沒看到到底是什麼樣的傷,就連輕傷,也是事後听人說的。
舒葵見在她這里問不出什麼,轉向了南宮震。
「是皮肉傷。」對于弄傷了霍掌門,南宮震頗為過意不去,「那天,還是在說回去的事,霍掌門說要是再不肯,國王陛下怕是要讓元徽門出手,強帶回去了。南宮葉跑來偷听,只听到個話尾,以為霍掌門要對我不利,這才點燃了雷火珠。」
「皮肉傷,為什麼好幾天都沒有愈合?」舒葵是查看過霍掌門的傷口的。
南宮震很是意外︰「沒有愈合?霍掌門沒有用治療術嗎?」。
「他已經過世,用沒用過,也問不到了。」舒葵面無表情,「反正,雷火珠粉末里的毒,應&}.{}該是害了他的真正原因。」
「不可能。」
「不可能!」
南宮震和南宮葉異口同聲。
「我只在里面加了些普通的腐骨粉,不會害死人的!」還是南宮葉嘴快。
「你在雷火珠的粉末里加了腐骨粉?」南宮震以為自己听錯了。
南宮葉一愣,才意識到說漏嘴了。
「你成天玩那種東西我就覺得不好,苦口婆心說啊勸啊,你就是不听,現在,居然還在里面放腐骨粉。」南宮震大為震怒,抬手給了南宮葉一耳光,「這種下三濫的伎倆,跟誰學的?」
南宮葉捂著臉,眼淚在眼眶里打轉︰「我想學制藥,你說是旁門左道,我想研究暗器,你又說不夠光明磊落。好,你不肯,自有人來教我。」
「誰?」舒葵心里一動,「有人來教你制藥了嗎?」。
「管你什麼事!」南宮葉吼起來。
「說,是誰?」南宮震又抬手,但最終沒有打下去。
南宮葉本能地往旁邊一讓,掉轉頭拒絕回答。
「是不是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子,叫小小?」舒葵心里有了不祥的預感。
南宮葉看她一眼,還是不出聲。
「你倒是說話啊!」南宮震急了。
「是。怎麼樣?」南宮葉終于開口了。
「她教了你什麼?」舒葵緊接著問道。
「說實話,什麼都沒教。」提到小小,南宮葉有些不開心,「借了我兩顆雷火珠,說要改進,結果只還回來一顆,還壞得不能用了。這腐骨粉就是她拿來的,說是賠償。」
舒葵聞言沉默下來,一方面恨極小小,又奈何不得她,一方面也怪自己,看到霍掌門這麼虛弱,哪怕被小小踩在腳下,也應該問她一問,向她求藥。
這樣的悔恨交加讓她心中的怒火越燒越旺,甚至到了遷怒于人的地步。
她一步步走到南宮葉面前︰「表面上看來,霍掌門受的是皮肉傷,但是你雷火珠里的毒藥,通過那無法愈合的傷口滲入到他的血液中,導致第二次中毒之後,兩種毒素疊加,讓他最終不治身亡。」
「那是腐骨粉,不是毒藥。」南宮葉心虛地小聲說。
「那是毒藥。」舒葵挑明了道,「小小是藥鬼的親生女兒,三四歲就開始制藥,並且相當痴迷,也擅長于此道,她拿來的絕不會是隨處可見的腐骨粉。」
「你怎麼知道?」南宮葉根本不信。
盡管萬分不情願,舒葵也還是說︰「藥鬼是我的繼父,小小是我同母異父的妹妹。」
此話一出,南宮葉和南宮震驚訝地對看一眼,一時無語。
過了一會,南宮震反應過來︰「南宮葉是有不對,可也不能把害了霍掌門的罪過完全加到她身上。」
「若不是她,霍掌門不會死。」舒葵冷冷地回道。
「她是被人利用,並不知道那不是普通的腐骨粉。」南宮震為自己人辯解。
「在雷火珠的粉末里加藥,剛才你也說了,是下三濫的伎倆,難道,你們南宮家認為這樣沒錯?」舒葵的話已相當不客氣。
南宮震也火了,剛要說什麼,眼前突地騰起火光,伴著轟的一聲響。
他沒想到南宮葉會猝然出手,暗道不好,忙過去查看舒葵的狀況。
刺鼻的煙霧中,舒葵冷然而立,沒有傷到分毫,甚至,連動都沒有動。
「姑娘,你怎麼樣?」南宮震滿懷歉意,「對不住,怪我平日里教導無方。」
「我很好,沒事。」舒葵看看他,看看南宮葉,「師父對你們毫無防備,才會遭了暗算,我可不一樣。」
「實在對不住。」南宮震自知理虧,火也發不出了,「南宮葉這次真的太不像話,我會以家法處置她,請姑娘在旁監督。」
「不必。」舒葵一口拒絕。
「那……」南宮震不知她什麼意思,又不敢問。
「兩次襲擊元徽門的人,理應帶回三疆境受罰。」舒葵不緊不慢地說。
「南宮葉並不完全是三疆境的人,她有一半的凡人血統。」南宮震當然不會首肯。
「那又怎麼樣?」舒葵「哼」的一聲,「我今天就是要帶她回三疆境,你們誰都攔不了我。」
南宮震看她的態度,清楚求情是行不通的,便舉手往半空一抓,握好一柄寒光閃閃的長劍。
舒葵笑笑,也是一抓,到手的居然是一根樹枝。
「姑娘,亮兵器吧。」南宮震不想讓別人說他以大欺小。
「這就是我的兵器。」舒葵說著,樹枝直直地朝南宮震的眉心刺去。
在旁人看來,她這一舉動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完全是自殺行為,可在南宮震眼里,樹枝一分二,二化四,四變八,直至無數,根根都指向自己的要害,根根都隨時可能要了他的命,讓他避無可避。
他有些慌亂起來,沒料到外表清瘦柔弱的舒葵一出手就是殺招。
但,南宮震畢竟臨敵無數,很快鎮定下來,手中長劍舞成一團銀光。
舒葵收了樹枝,站在一邊,靜靜地看著南宮震瘋了似地舞劍。
觀戰的人群先是一片寂靜,慢慢的,開始有了竊竊的私語,到後來,聲音越來越大——大家都看出來了,南宮震神經高度緊張,竭盡了全力,如果一直這樣下去,他會自己把自己累死。
「姑娘,饒了當家的吧。」有人怯怯地說。
舒葵不響,也不動。
「姑娘,饒了他吧。」那人的聲音中帶上了哭腔,「要是他死了,我們孤兒寡母的,可如何是好啊。」
听到「孤兒寡母」四個字,舒葵心頭一震,轉過頭去。
那是個白淨秀麗的少婦,有個五六歲的小男孩自她身後探出頭來,一雙大眼楮烏黑明亮。
這清澈無辜的眼神讓舒葵的心軟了下來,她略加思索,收了法術。
霎時,所有襲向南宮震的樹枝都消失不見。
南宮震眼前一黑,軟軟地癱倒在地。
舒葵仍是一言不發,「啪」地折斷樹枝,轉身要走。
「姑娘,請留步。」又有個人叫住她。
舒葵停下腳步︰「南宮震只是虛月兌,不會有事。」
那人走到舒葵面前,深深一揖︰「姑娘,在下是南宮葉的伯父,南宮麒。南宮葉的生父早亡,她自小缺乏管教,因此才會發生這樣的事。」
舒葵看著他,等著接下來的話。
南宮麒不明顯地嘆口氣︰「在下知道無故襲擊元徽門的人是重罪,請姑娘放心,在下定然不會輕饒了她。」
舒葵略點頭,感覺他的話還沒有說完。
果然,南宮麒又是一揖︰「只是,懇請姑娘,留她一個全尸,留下她的魂魄。」
話音剛落,人群中傳來低低的啜泣聲。
舒葵強迫自己不去尋找那聲音的來源,強迫自己回憶霍掌門從受傷到亡故的整個過程,強迫自己再一次點頭。
「多謝姑娘。」南宮麒眼圈泛紅,聲音哽咽。
舒葵離開了,再沒誰叫住她,她也沒再去過南宮大宅,她相信南宮麒不會食言,一回到元徽門,就把這事告訴了霍罡。
霍罡听後,沉默良久,長出一口氣,像是終于了卻一樁心事,也像是一聲嘆息。
回憶在這里戛然而止。
「你死了嗎?」。舒葵問南宮葉。
南宮葉一歪頭︰「死了,讓喝的鴆酒。」
「然後呢,去了哪里?」南宮葉的樣子和舒葵記憶中的毫無差別。
「沉亡森林。」南宮葉一字一頓地答。
這是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南宮葉笑了,眼楮彎彎的,很是可愛︰「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到那里嗎?因為我放不下你。盡管你以謊言誘我說出了雷火珠里的玄機,盡管因為你的出現,我變成罪人,飲毒而亡,但我一點都不恨你,我喜歡你,好喜歡你,我想再看看你,想再和你說說話,我不想喝孟婆湯,不想忘了你。」
「那你現在……」舒葵想,孤魂野鬼是逃不出沉亡森林的。
「現在,我的願望實現了,等了那麼久,我終于又再見到你了。」南宮葉笑得燦爛。
「你究竟是人是鬼?」舒葵的指尖還留有她肌膚的微香,周圍的一切真實得沒有一點破綻,「這里究竟是什麼地方?」
「這里是人間。」南宮葉在原地轉了一圈,「是我們曾經去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