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發盡白的李翔飛,在風中狂亂,指天畫地,喃喃咒罵,時而老淚縱橫,時而狀如癲狂,嚇得蘭州各人都傻了︰
出大事了!逼得一向儒雅鎮定的李刺史一下子瘋癲了!
馬師爺跟在李翔飛身邊多年,見李翔飛在幾個時辰間不時顫抖,眼角充血,嘴角破裂,水泡盡起嘴唇一周,知道李刺史是急火攻心,堵在心頭了。
他趕緊往山神廟而去,令人仔細檢查尸體,一定要做到準確無誤。
李翔飛罵累了,呆呆的坐在小土堆上,直喘粗氣。
風停了。山神廟一片焦墟。只有一縷孤煙,還在直直上升。
是難得的晴天!
青煙的後面,無邊無際的銀海松濤直到天邊。天地無痕,遼闊無邊,靜曠的天穹,溫柔傾蓋。雪後的大地,彌漫著松林的清香。
有蒼鷹掠過—無—錯—小說長空,一輪紅日終噴薄而出,躍出山崗,冉冉向上,照耀著白雪皚皚的山峰之巔。
山河多嬌!這金光閃耀的山河直想人為它折腰,為它執戈上馬,吶喊于天地之間,奔馳于萬原之上,馬革裹尸終不悔。
李翔飛覺得眼前之境深深的刺激了他。他多渴望一輪紅日的前面,霍昭智能揮刀躍馬,馳騁過這白茫茫的蒼穹,出現在他的面前。
他閉上眼,拼命的平靜下來︰此時亂不得!
李翔飛終于靜下心來,畢竟是老滑頭,馬上推想了整個過程,最終下了定論︰安西府的霍襲古父子突地通知他,可能是擺平不了了。人是在蘭州地盤上,有他們可能也沒料到的狀況出現,臨時調人不了,反正他想護住蘭州的心思人家都知道,于是想借助他的力量,平安弄回小王爺霍昭智.
不會是這兩人下的手。這兩人想要殺人,何必多此一舉,密信求助于他。
霍襲古的父親霍修明是霍真的大兄。當時傳聞霍震霆立二子霍真為繼位人,最大的原因就是霍修明雖是前室嫡子,英勇善戰,生性卻專橫獨斷,在軍中支持率不高,後立了寬厚仁愛的二兒子霍真。霍真之母雖是繼室,但來歷不凡,出身于安西百年世族範家。
安西軍是派系分明,北庭軍長期在霍襲古父子手中,自然听從霍襲古父子。安西大營的眾人是從不把霍襲古父子放在眼里,將領們大多堅定不移的支持安西王霍真父子,等待小王爺霍昭智復出。不過霍修明也從不是糊涂人,以前安西王霍真在世,他也是恭敬得很,從無對抗過西都之行為,最近也是一再聲明,只是暫時代政,等待小王爺傷愈歸政。
霍襲古父子大概愈來愈明白︰沒有霍昭智,恐怕這安西府就不存在了。
其實能真正指揮調度整個安西府,穩定波濤洶涌的安西軍,現在只有小王爺霍昭智。
李翔飛也已知霍堂的「一月之約」,知道安西軍中已風起雲涌,暗波急流,將沖垮底線。
李翔飛一想到霍襲古父子,心中就鄙夷,霍襲古父子代霍昭智主政的時間里,軍事上一直處于被動。上次如果不是小王爺霍昭智出現,西都必然淪陷。
李翔飛愈想愈惱火,忍不住坐在那里破口大罵,髒話連篇。
不敢相信耳朵的眾人听見儒將李翔飛愈罵愈順溜,從某人他娘開始。
「直娘賊,沒廉沒恥,有本事拉屎吧,沒本事收拾!」
「入你小娘養的,沒本事收拾吧,趕緊想法兒撤,熬到現在,弄成這樣,先人的臉都丟完了!我都替你害臊!」
愈操愈沒節操。
「賊老狗,老豬狗,佔著茅坑不拉屎。有本事佔,沒本事擦干!你擦不干吧,偏來惹你大爺,你大爺沒得沾一身腥臭!」
「慫貨一堆,一群渣奴,個個叛賊!事到臨頭,連個屁都不放,打不死的一群賊骨頭下流胚,我操你先人!」
這都是些什麼話,屎來屁去的,蒼天吶,這是李刺史嗎?
西部的將領大多不拘小節,不過李翔飛來自大魏宗室,年青時是優雅一公子,雖在西部已久,但一舉一動與粗魯的西部將領還是有很大不同。他說話愛引章據典,舉止多講究,在一幫粗魯的西北漢子中頗有點鶴立雞群的味道.
瞪圓了眼的眾人一直听他操到莫名其妙的某人的祖宗.
「狗日的祖宗,養出——」
猛地住口了。李翔飛伸手打了自己的老臉兩巴掌︰
能罵這話嗎?霍襲古與霍修明的祖宗就是小王爺霍昭智的祖宗!
李翔飛悲哀的覺得此事顛覆了他多年堅持的「大魏夢」︰這西部是誰家的有什麼打緊,重要的是這方土地平安!
只是小王爺霍昭智當初到底是如何著了道的?
李翔飛實在想不通︰這樣的人應該在軍中擁護者無數,何況他繼承安西府王位是天經地義的事,豈是北庭來的霍襲古父子能動得了的?
但是再加一個永貞帝李恆——李翔飛的心就沉下去,開始在漫天雪地里胡亂的來回罵娘。
他的手下就听著以風雅著稱的李翔飛操了半個多時辰的「莫名其妙的娘」。最後氣呼呼的又坐在廟外的土堆上直喘氣,然後繼續操不知誰家的娘。
「賊你娘的大爺,叫你勾引!叫你勾引人!你娘的,也不瞧瞧是什麼時刻,能勾引嗎?」
「出事了吧?這種事要兩廂情願,才有趣兒。你娘的,勾了人還不放,祖宗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阻止小王爺回歸的,只有永貞帝李恆。此人在中作梗,安西府才奈何不了。
那小王爺?李翔飛往深處一想,差點發瘋︰撒酒縱火?分明是自盡的!
「皮相好你個娘腳,坑陷了千千萬萬人,你睡得著?」
大家無語白眼,不過總算都听清楚了,李刺史操的不止「一個娘」!
馬師爺實在听不下去了,上前勸李翔飛︰「附近地方全搜遍了,不見一個人影。天已大亮了,是否收兵,望大人示下。」
李翔飛住了嘴,呆若木雞︰接下去該怎麼辦?
尸體此時總算也驗好了,下屬來報:「大人,死者的年齡大致在五十左右……」
李翔飛霎時精神大振,一躍而起,截斷了下屬的話。
「搜!」他惡狠狠的一擦嘴角的白沫,「給我滿山都搜遍了,不許放過一個角落疙瘩。人一定還活著!」
馬師爺听得一頭霧水,小心翼翼的問︰「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總得說清楚了。」
李翔飛一瞪狂喜的老眼︰「搜就是了。記得,是美貌的少年就帶回,無論男女。態度——要恭敬些!」
兩個時辰後,總算有人來稟告,搜到了「美貌非常」的少年,只是「身子都凍僵」了。
來人的眼神怪怪的。
李翔飛聞听後大喜,別的都顧不上了。他趕緊讓人快去請郎中過來,自己剁了剁僵掉的雙腳,馬上跟著人急匆匆的走了。
李翔飛看到那「美貌非凡」的少年,雙眼一愣一怔,馬上罵一聲︰「日你娘的!」
他雙目血紅,一把死死掐住了此人的脖頸。如果不是馬師爺見狀不妙,上前阻止,令人掰開他的手,恐怕人立時會死在那里。
這哪里是那冷厲高傲的小王爺霍昭智!
這少年五官妖氣,身上香氣味猶在,上身半露半掩,露出紅紅點點的痕跡——這分明是承歡不久的青樓小倌,被人緊急運來的。
李翔飛被人緊急按住太陽穴,有人懂得醫理,上前拍打他的胸口往上,直到他吐出幾口濃痰,清醒過來。
馬師爺見李翔飛如此失態,深知事態嚴重,馬上詢問清醒過來的李翔飛︰「大人,是不是飛鴿傳書,快速調來人手,封鎖了這一帶?」
蘭州軍的精銳一來就控制了四處,以防變故,但還是有人將人悄無聲息的運來。
李翔飛沉吟良久,突地問馬師爺︰「野廟旁可有地方沒搜到?」
馬師爺直搖頭︰「都搜過了。還在滅火時,屬下就讓人展開搜索,以防有刺客。」
李翔飛突地不可置信的問左右︰「我坐著的土堆可搜過了?」
有人回答︰「搜過了。」
也有聲音吞吞吐吐的響起︰「大人坐著的地方,是土堆的頂部,後面的一小塊就——」
李翔飛一把躍起,吼道︰「去,快回去!」
左右的人面面相覷,但馬上明白過來︰中了調虎離山之計了。
他畢竟是多年的老將,歷經了無數的風雨,上馬後就明白︰已遲了!
被厚雪蓋住的土堆一邊果然被人動過。馬師爺長嘆︰「人是藏在雪下面了,靠近大人不到半步。此人仿佛料到大人會來,並且就會坐在這里一樣。」
李翔飛也長嘆︰「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今日總算領教了。此事發生在我蘭州管轄內,我如何會不到?我不會離開出事地點,但年事已高,如此暴風雪夜,坐下歇息的地方,自然會是離這廟最近的土堆。」
「我當蘭州刺史多年,也算是山高皇帝遠,性格自然視自己頗高,一坐就會坐到頂部,此人就躲在頂部後的雪下。」
馬師爺大驚︰「這是何人,會算計到這種地步!」
李翔飛不語,他看著土堆,心情沉重無比。
「何止如此。此人算定我們看到大火,定會手忙腳亂的救火,現場是一片混亂,痕跡是無處可尋。一確定尸體不是他,自然會想到他已走遠,會去遠處尋找。他就有了機會被人接走。」
來人真是小王爺霍昭智,李翔飛可以確定︰這樣的人,不是小王爺還會是誰?
但明顯的︰小王爺不相信他李翔飛!
馬師爺小心翼翼的問︰「是否追趕?」
「不用了。」李翔飛心中有數,「他放火原是提醒來接他的人。現在,他真的已走遠了。」
被小王爺自己認定的人接走了就好。
李翔飛輕松了片刻後,就著實難過起來︰
他一片丹心向著小王爺啊,怎麼就不接受他的心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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