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西王府,霍寬總管一見人,渾身顫抖,老淚直流。
倆兄弟的鼎天院里,已生起了地龍,暖暖的.昭智在冷水的刺激下,才慢慢醒來。
他見除昭武外,只有初月一人,才開始扁著嘴,直齜牙,但仍不出聲。
昭武見狀,恨聲道:「現在知道痛了吧?就知道裝英雄充好漢,不說幾句軟話,先拖著!」話雖這麼說,還是小心翼翼的替他檢查傷勢.
初月趕緊上前,把趴著的昭智上衣月兌下來。只見昭智背上鞭痕縱橫,血肉綻裂,觸目驚心。
昭智趴在那里,淚花兒打轉,就是不掉下來.
「行刑的人手下留情了,只是不知會不會留下疤痕。」初月仔細檢查,「比想象中的輕多了,應該是事先吩咐過了。」
「疤痕就疤痕!」昭智還嘴硬,只是聲音已全部嘶啞,行刑時痛極,他甚至咬破了舌頭也不知,現在一張嘴,鮮血直流。
昭武倒吸一口冷氣,趕緊讓他張開嘴,仔細的查看了傷勢,見舌頭無大礙,才松了一口氣,讓初月把背後的傷口處理干淨,抹上特制的膏藥.
昭武的一雙鳳眼眯了起來,目光如刀。
昭智的四肢麻木感過去,痛得厲害,也再忍不住,當下失聲慘叫不已。
昭武听得毛骨悚然,對初月喝道︰「先去請舅舅過來!」
沈潯還沒到,昭智已痛得又活活暈過去。
沈潯和霍昭武兩人包扎好霍昭智的手腕,看著昭智昏迷中的慘白的臉,對昭武說︰「他是豁出命來了。你辜負了他,差點兩人今日都廢了。」
霍昭武愣怔了一下,馬上反應了過來。
他抖著嘴唇,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舅舅,帶他走吧。包扎一下,讓昭智喝點麻醉水,先出了西都再說。」
「已經不能了。」沈潯一邊上藥一邊提醒昭武,「外面是樊榮親自守著。」
「把昭智帶走,他留著,會沒命的。」昭武苦苦哀求。
「那這些年的罪,豈不是白受了,總得搏一搏。」沈潯垂下眼,避開昭武殺人般的目光,「我先走了。否則霍真一回來,會請我過去,他這人,虛情假意會做足。」
沈潯一甩袖子,轉身就走。他這人研究道法,平日頗有幾分仙骨飄飄之味,行動不疾不徐,現在沒了那份鎮定。
赫旦當然不知這些。
「我現在還弄不明白,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以至于霍昭智的命運徹底反轉,從一個被疏遠的兒子立時被扶上安西府的王位。」
「霍真雷厲風行,以眾人都來不及反應的速度讓幼子登位,又成立了小王爺霍昭智的親衛營,由樊榮代管。又在一段時間後,大肆提拔與霍昭智親近的人物。那天維護霍昭智的少年營的好友,一下子被霍真定為軍中重點培養的目標,後來像胡大中、馮鳳清等人都進了親衛營。胡大中更成了霍昭智的侍衛長。」
「而霍昭武,被迅速調離到西部,遏制北庭的勢力。」
「現在看來,這之前,霍真是極重視這大兒子的才干,但一直沒讓李恆掌握核心兵權。據說之前李恆出征回來,兵權立時上交還安西王。同時,霍真對北庭的長兄之子霍襲古也很關注,霍襲古晉升很快,與世子霍昭武幾乎並列。另傳聞霍真還有一子,也在北庭,也深受霍真喜愛。但在永和十四年春,這種平衡的格局被迅速打破。」
「我想你會知道一些。」赫旦淡漠的笑,「但核心機密,你肯定是不知道的。」
嚴誦閉上眼。趙偉浩仍然是世子的侍衛隊長,後來跟他談過這些︰「小王爺被王爺鞭打後不久,就登位,世子極為支持,親自出面說服一批有看法的安西軍將領。整個典禮都是世子操辦的。」
「小王爺的親衛營里,盡是精兵良將。並且王爺是放下了安西府的政事,迅速都轉移到小王爺的手中。除了還把控著軍權,現在,小王爺說了算。」
「不過世子倆兄弟,誰坐那個位置都一樣。」趙偉浩很樂觀。
那一夜,真是驚心動魄。
趙偉浩說︰「我以為王爺是打算殺掉世子了,這之前,世子兄弟一直被軟禁在鼎雲院里。」
安西王霍真失蹤了幾天,既不在安西王府,也不在安西軍大營。但回來後,安西王霍真第一時間往鼎雲院而來。
霍昭武少年成名,不怒自威。他身邊的侍衛秩序井然,不敢越雷池一步。即使是深夜,也是手按劍鞘,站在廊外一動不動。
霍真靜靜的在黑暗中站了一會兒,仿佛在害怕什麼似的,猶豫不決。他最終從暗處走出,做了個手勢。
四個近衛對視了幾眼,領頭的趙偉浩只怔了一下,霍真已踱了進去。
趙偉浩嚇了一跳,趕緊想張口通報世子,被安西王霍真的心月復侍衛樊榮一把捂住了,其他三個也悄無聲息的被擊倒在地。
安西王霍真慢慢的步向室內。外間銀燭架上燭光柔和,一個長相玲瓏的丫頭在榻上半倚半躺,已經睡著,大概是值夜的。
霍真也不驚動人,直接進了內室。
里面溫度適中,地下鋪滿了地毯,軟軟的。人足陷在當中,溫暖舒適,角落里,放著一夜明珠,閃著微微的光。
整個內室布置雅致精美,靠墊皆是,書籍堆在案幾,整整齊齊。
安西王霍真的眼光掃向一角,舒適的榻上放著軟毯,小幾放滿了零嘴兒。他閉上眼站了一會兒,心如刀絞。
這蘇繡屏障繡圖淡雅,上面的人物皆是柔美的女子,栩栩如生。
安西王霍真轉到屏障後,他愣住了。
大床上兩人正在安然而睡。
小王爺霍昭智整個人趴在世子霍昭武的胸前,只著薄衣,後背大概處理過了,看不出什麼。昭武冷俊的臉上是他從未見過的恬淡適然的睡容,嘴角還有笑意,兩只手圈住幼第。
霍昭武瞬時醒來,如同靈豹,抱著幼第翻身而起,身邊放著的劍立時出鞘。
樊榮趕緊上前,擋了一擋。
「沒事,父王就是過來看看。」安西王霍真回過神來,擺擺手。
霍昭智在霍昭武的懷中抬眼看看他,打了一個呵欠,重新爬回被窩。
「大哥,不睡了?」他伸出包成粽子一般的手拉霍昭武。
霍真看看他,知他此時肯定還是疼痛無比。
只見這小兒子垂下了頭,一臉漠然。他心中是波濤洶涌。
霍昭武不動聲色:「沒事。你只管睡。」
幫他重新躺好,想了想又拿了個枕頭疊在他身下︰「這樣趴著舒服些。」
昭武輕輕的掖好被子,穿好外袍,跟霍真走了。
安西王霍真抬頭看看上空,月亮嬋娟,如冰輪掛在安西的上空,一切都靜謐美好。
終于長嘆一口氣,對昭武說:「我一會兒派人送來玉龍膏來,用了不會留疤的,你記著讓人給他及時抹上。」
昭武頭也不抬,應了聲:「是。」
「他也大了。有些事,不該再順著他。」
「……是。」
「昭武,你護住了他們,孤很感激你。你在孤身邊這麼久,孤知你是極難得的人才,但孤只想知道,你到底想要什麼?」
霍昭武立時站住,一時無語。
「像你這樣的人,絕不是甘于人下之輩。」霍真的眼中威勢頓現,「所以,你的回答要當心會不會觸怒孤。」
昭武連連苦笑︰「父王,非說不可嗎?」。
「非說不可。」
「父王知我想要什麼。如父王能將我想要的,光明正大的給了,昭武當馬前鞍後,畢生听從父王調遣。」昭武也不客氣,「若父王不給,就殺了兒子,否則窮盡畢生,我也要得到。」
霍真默然,看看大兒子一眼,也就不說什麼了。
父子倆各懷心思,沉默的走了一圈,回到鼎雲院。
昭武見霍真要走,跪下︰「父王剛才還沒答應昭武。父王也是情之中人,當知情深一起,無法斬掉,請成全兒子。」
霍真長嘆一聲,直言︰「昭武,孤對你有愧。你為孤做了一切,但孤想將安西府給——昭智。」
「孤有負婉約,她用命換得他們倆個。孤想有生之年補償于他們倆個。」
「昭武對天發誓,如父王將人許給昭武,將安西府給昭智,昭武若有異心,將子孫無存。」
安西王霍真展顏大笑,一把扶起他︰「你不是一直捧在手心嗎?當初你想送人走,父王還誤會你了。不過這樣,孤心中極歡喜。孤現在也知你確實沒什麼別的想法,相反這些年,孤不時誤會了你。好孩子,以前的事,你都不要放在心上了。」
「只是這樣不行,他大了,將來未免會有各種猜測。現在羌人猖狂,你可願去西部?」
昭武大喜︰「自是願意。父王放心,兒子定會為父王掃平西部,為安西府打下一個太平盛世來。」
趙偉浩告別時,對嚴誦說︰「論理說,應是世子才是。可王爺這樣安排,世子好像很高興,那樣一個人,居然喜形于色,笑不攏嘴。也不顧小王爺了,放心的將人放到王府里,馬上去了西部。」
嚴誦捅了捅這把兄弟︰「亂想什麼。一個已主政安西府,一個手握重兵。現在咱們兄弟倆的下半輩子可高枕無憂了。」
趙偉浩羨慕的看了看庭院︰「現在就你混得最好。」
嚴誦卻眼紅趙偉浩︰「你跟著世子,將來定是位居高職,到時可別忘了兄弟。」
趙偉浩在敦煌阻攔羌軍進攻時,傷重而死。
現在,輪到他柳景灝了。
嚴誦悲哀的又閉上了眼。
赫旦見狀,哈哈大笑起來:「想必富貴榮華一場空,心痛不已。」
「給予希望,轉眼成空,世間苦味之最,莫過于此。」
「在魏人的中秋節前,我又見到了霍昭智。」赫旦苦笑,「我也總算明白了,這霍昭智最厲害的地方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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