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樣的夢只做了一個月,隨著胡中鋒的尋來,一月就夢碎。
他不甘心這一切只是過夢。他听見自己的內心的渴望在奮勇而出。
如同這萬里原野,春天到了,冰雪再也阻擋不了所有的春意萌芽。
「你是不是——是不是霍昭智?」赫旦覺得自己簡直是瘋了,居然這般問她。
她哪里還能答得出話來,半天後,只是滴滴答答的無聲的哭了。
赫旦不由自主的皺眉︰這差別也太大了。
「我不知道。在大魏宮里,誰的話真,誰的話假我現在還沒數。不過確實是有人叫我‘王爺’的,我也不知是不是錯認或故意。」
赫旦看著她的眉眼間的不經意流露出來的嫵媚,心中直是顫抖,亂成一團。
「你知道的昭智是怎樣的一個人?」她低低的問——
怎樣的一個人?赫旦苦苦的笑了。
他苦苦的等了霍昭智三個月,等來了第一次西都大戰,等到了霍昭智絞殺了十萬羌軍的消息。
他的父王赫突吐帶著援兵在趕往西都的途中,看到回來的他,老淚滿面,迎頭劈腦就是幾巴掌。
「畜生,即使達達木廢了你制定的律法,但你還是羌人,怎能棄族人不顧!」
他帶著一部分騎兵趕緊快馬來到西都,正趕上安西王霍昭智親自帶兵阻殺剩余的羌軍。
荒野黑暗的天邊有閃電撕裂大地,黑色的原野上,在轟隆隆的雷聲中,一個穿著錦甲的少年在幾個彪形大漢的護衛下縱馬奔馳,身後的隊伍迅速合攏跟上,這少年安西王手中的長彎刀,氣勢恢宏的直指對方的隊伍,人馬如同一把利劍先插進了羌軍,迎頭撞向一人,手起刀落,一劈兩半!
「為了安西!格殺!」
「格殺!」他身邊的人狂吼。
「格殺!」後面的人瞬時血氣激昂,亮出長矛直撞向敵人。
馬蹄騰空,血液橫飛,鮮血讓安西軍的兒郎們近乎于瘋狂!
赫旦的眼楮看到了西都城牆上懸立的人頭,密密麻麻,當中大旗上︰赫然是穆贊宏瞪大了眼的頭顱!
羌人的利刃對這樣的隊伍不起作用。長矛與集體陣型作戰迅速沖垮了相對松散的羌軍最後的意志力。
他的眼前掠過了熱騰騰的血腥,那是一個又一個羌人在他面前倒下。霍昭智一上戰場,毫不留情的作風影響了周圍的人︰不留活口!
羌軍的殘暴是名聲赫赫,但踫上了這樣一個安西王!可以談判,可以讓步,但一旦廝殺,殘酷無情!
「絞殺!」霍昭智立在馬上大喝,身上好像是剛從血河中淌過.
「絞殺!」安西軍發出吶喊,在荒野上如同巨雷滾過。
雷聲轟鳴,暴雨傾瀉而下,安西軍的隊伍分開向兩邊殺出,迅速包抄。
赫旦震驚之下,奪過不知所措的穆長圖的令旗︰「不能往南部撤了,霍襲古的大軍正在等待我們。」
在暴雨中,赫旦帶來的羌族勇士們死死守住防線,其他羌軍緊急撤往祁山。
赫旦將會盟古道的路線圖,塞給穆長圖︰「快走!」
暴雨將赫旦淋得冰冷。
但他知道對面的人的心中如有怒火燃燒過荒野,穿過這黑暗的天空。
這會盟古道是霍昭智告訴他的,當時他們倆個就是通過此道「私奔」到蜀中。就在兩個月前,他送霍昭智到此山的南部。
他望著不遠處的胡中鋒,心中有極不祥的想法,但還是問霍昭智︰「等你姐姐病情緩和了,你接了她就馬上回來,行不?」
霍昭智鄭重點了頭︰「你等著,我會想法回去。」
「無論如何,李恆不會拿此事騙我。」一路都沒說話的霍昭智的一雙眼中有了溫暖的笑意,「赫旦,我姐姐很美,我不想她去上京。」
「我想找一個人,護病弱的她一輩子。」霍昭智突地沖著赫旦鄭重其事的說,「拜托了。」
赫旦大窘,不知如何應答。只听見霍昭智郎朗的笑聲在馬上漸去漸遠。
只是他們之間,一切都結束了。
雷電交加之間,他見霍昭智取下弓弩,抬手,沖著他迎面就是三箭,箭箭沖著他要害而來。
在這黑夜里,也只有霍昭智的眼力這麼準。
他縱馬奔去,突地平躺,硬生生躲過三箭。閃電暴雨之間,霍昭智的彎刀迎面朝立起身的他砍過來!
最後,他活生生受了一刀︰因為他發過誓,如果將此路說出,將死于霍昭智的刀下。
只是他沒死。他被部下背出戰場,身後,是被徹底屠殺掉的羌軍斷後的士卒將領!
「霍昭智的冷酷,」赫旦淡漠的說,「我總算也了解了。」
她听後震驚無比,看著赫旦︰「他砍了你一刀?」
「是,在心口。只差一點點,我就沒命了。」赫旦慢慢的說,「他恨我說出會盟古道,我能理解。戰場上不容情,我也理解。」
這年青的統帥仰頭,試著控制自己,但淚水還是不斷落下來。
「我不能理解。」她愕然,「他是想一刀斃命。」
「赫旦,你是他朋友,幫了他很多,雖然你言辭之間也坦承,你對他另有想法,但總算是克制在理智之間。」她說,「昭智所為,實在冷血了些。」
「戰場上沒有私情。」赫旦看著她,「你也很冷血,這一點與他相像。雖然你現在很柔弱,但在第二次西都大戰中,你分明是想將羌趕盡殺絕,你讓整個羌族陷入了徹底的恐慌之中。」
「不過你身後有太多的人,比如李恆,還有馬騰,我不知哪些是你的意思,哪些是他們的。」
「我知道,第二次西都大戰,安西府能夠取勝,李恆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這也說明,當時霍真扶霍昭智登位時,或許是為了更名正言順的排斥掉霍襲古;但後來,應是利用你姐弟對付李恆。因為李恆,即使人已回大魏,仍處處維護霍昭智。」
「當初李恆帶走安西軍精銳之師,霍昭智曾受到霍襲古父子的指責。但李恆立馬加封霍昭智為‘並肩王’,並許諾他今後一子入霍家族譜,安西軍內部甚至有消息稱李恆將並尊霍真和已死的生父,如此煞費苦心,壓制住了安西府對霍昭智的不滿。」
「第一次西都大戰,李翔飛的蘭州軍甚至奉令攻擊隴右,成功的牽制了羌的一部分力量。」
「李恆手中的安西軍一離靈州,被打散分入接應的神策軍中,已在上京正式登位的李恆已完全沒必要這麼做。很多人都自然而然認為,新皇對安西始終懷著感激之心,所以安西軍中的很多將領,與李恆的關系始終不錯。」
「李恆是個目標堅定之人,從這幾年他的動作看來,一統大魏應是他的志向。他竟然如此容忍最大的野心已明的藩鎮——安西府,或許只有一個目的︰霍昭智或你。」
「我以前就是這樣認為的。霍真肯定也這麼認為。」
「我不知道你以前知不知道這些,反正現在,你肯定什麼都不知道。」
「我希望你能想得起來。」
赫旦無奈的嘆息︰「不過那次戰役後,我倒是死了心,我將會盟古道用得恰到好處,反正我這條命是欠他了,我一直等昭智來拿,沒想到他送來了你。」
「玉佩?」她問,「是你給他的?」
「他回來時,在會盟山下,我給他佩,自己留下環。我告訴他,一旦遇上緊急事情,就將佩送給我。」
他站起來,仿佛不願再說下去,踉踉蹌蹌的走了。
第一次西都之戰麼,她倒是記起來了。
當她回到西都時,曾快速查閱了先前的戰役記錄,來了解羌軍的作戰情況。
第一次西都之戰確實是非常經典的一戰,霍昭智因此而成名。
病重的老安西王霍真面對著兵力空虛的現狀,簡直像個血紅了眼的賭徒,將所有的賭注壓在了這年僅十五的霍昭智的身上,將安西軍一把移交給了他。
《安西軍志》是這樣用春秋手筆記載的:安西王霍昭智親下城門,開關放敵入內。
城中已挖一深坑,用木板蓋土平地面,陷敵軍前騎。步兵望之,驚慌失措,將士突在後現,截斷退路,用勁弩包抄射殺。
一時間,血流成河,羌軍大亂踐踏無數.
羌賊穆贊宏跪降,安西王不允,手斬之,高懸頭顱于西都城上,盡坑殺敵兩萬人.
西都城內共屠羌兵四餘萬之眾,盡之于西都之中,流血成川,無不震撼。此後,安西王召諸將,入轅門,自此莫敢仰視。
據說,羌軍到達城中的先前,有很多安西軍士兵被分成小隊,由校尉帶領,隱藏于街巷暗處,利用熟悉的地形,殺死分散搶掠的羌人。
不斷有安西軍士兵所扮的背負財物的百姓引視財如命的羌人隊伍過入埋伏圈,進行殲滅。
當時羌人剛剛統一不久,六大部落各帶兵馬出戰,信息傳達落後,並且除打理部落外,其他五大部落本來就是抱著「搶一把」的態度而來。霍昭智無疑極熟悉這種情況,並且善于利用敵方的弱點出擊.
等穆贊宏攻入城當中,後繼軍隊竟已被截斷絞滅。西都城門被重新奪回到安西軍手中,城門一關,穆贊宏成了甕中之鱉。
城外的羌軍望著密密麻麻的人頭驚慌混亂時,一騎帶著安西軍殺出,錦衣玉甲,正是霍昭智。
霍昭智的軍事指揮才能在絞滅城外的羌軍時發揮得淋灕盡致,松散的羌軍憑的是悍勇,從來沒踫到過這樣大規模以陣型作戰的軍隊。
此戰對剛統一的羌震撼極大,羌族強悍善戰,何曾有過這樣的慘敗。當霍昭智將各個部落的首領之子的尸體厚殮後送回羌國時,長子和二子皆戰死的骨力羅的首領赫突吐當場在羌朝廷上對羌王發難,從此不再朝拜羌王。
霍真這一把壓得太準了。從此後,霍昭智成為安西大地上戰神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