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她身後的錦蘭聞言,差點沒當場瘋掉。
晚上宮女端藥上來,照例遞給錦蘭,讓錦蘭喂她。錦蘭等宮女一退下,怒氣沖沖的問她︰
「娘娘到底想干什麼?對皇上居然說這種話!」
「娘娘有何打算,總得讓奴婢心中有個數。奴婢與娘娘是同一條線上的蚱蜢,到時逃不了奴婢的。」
軟硬兼施啊。錦蘭的進攻其實很有一套。
她總算抬了一下眼皮︰「難不成錦蘭良心發現,打算幫本宮出了大魏宮了?」
錦蘭驚懼萬分,放下藥碗,跪了下來︰「奴婢該死,沒這個本事。奴婢看娘娘也不要打這個主意了,只是娘娘以後面對天子,得有幾分戒心,不可口無遮攔。」
她郁郁嘆氣︰「看樣子本宮是嚇著你了。你以為李恆這樣精明的人會不知本宮在裝瘋賣傻,試探他的底~線嗎?他看樣子現在是無論如何都得容下本宮。錦蘭,這只是暫時的,總有一天,口無遮攔和小心翼翼都是同一個下場。」
她一看錦蘭蒼白的臉,同情道︰「本宮會先安排你的婚事,給你物色個老實本分的,多給你些銀子,到時你看緊些,兩人安分過日子吧。」
「你好歹算是沈潯的人,他不會拿你怎麼樣的,我自覺還了解他幾分。此人以大魏利益為第一位。」
錦蘭沉默了半晌,不理她的話,只是自顧自的告誡她︰「娘娘不要想遠了,還是考慮一下眼前吧,這乾坤宮是不可能永久呆下去的,要先注意一下後宮嬪妃了。僕固貴妃性子豪爽,在娘娘進宮前,最為受寵。白雪菲貴人是白太皇太後娘家佷孫女,本是上京第一美女,多才多藝,據說男人看一眼,就會酥掉半個身子。」
狐狸精的後代,還會差到哪里去?
她想起她進宮前在民間盛行的《邊城傳》,恐怕《宮闈密事》是出于同一批人的手!
她來了興趣︰「原來是這等美色!真真讓人動心。」
錦蘭想死的心都有了︰「娘娘,求求你了,那些主意可動不得。」
「哪些主意?」她笑得得意,「錦蘭不說,本宮也知皇上是引狼入室了。」
錦蘭連連磕頭︰「娘娘現在的一言一行,不僅僅是關系到自身,還關系到身邊的人的生死。娘娘三思。」
看樣子以前的她,真是劣跡斑斑啊。
她端起藥碗,一飲而盡,正色︰「知道了。起來吧,本宮不打白貴人的主意就是了。」
錦蘭苦笑不已,起來繼續深入傳達婚姻的理念。
「對付這些人,娘娘應時常勸勸皇上,要雨露均沾。當然顯得大度是一回事,真正的大度又是一回事,偶爾吃個醋更添情趣。」
她的臉色愈來愈沉:她腦子雖失憶了,本能卻是反應靈敏。深知自己確是個在外混了多年的人,誰知這些女人知識還抵不上一錦蘭!
錦蘭也當作沒見到︰「娘娘省省心思吧。娘娘現在還稀里糊涂,要是好了,恐怕整天纏著皇上不放的是娘娘,到時奴婢擔心的是,娘娘會看不清現實,誤了自己。」
「娘娘還是過好眼前日子吧。皇上現在還顧慮娘娘的身子,即使心中有氣,也會忍住。娘娘不要將皇上的耐性都磨沒了。」
「趁著這千載難得的日夜陪駕的好時機,」錦蘭在她耳邊提示,「娘娘得抓緊,要個小皇子。有了小皇子,到時有了萬一,娘娘也有個寄托。」
她的臉色陰沉得可怕:「本宮的事,輪不到任何人來管。」
「男人都是的。」錦蘭完全不理她的話,邊說邊動手,洗洗涂涂,恨不得將花制的香膏全攤在她臉上,繼續嘮叨,「娘娘沒見到僕固貴妃和白貴人,一個有異邦風情,一個是楚楚動人。特別是白太皇太後這佷孫女,並且還多才多藝,棋琴書畫樣樣精通。以奴婢看來,此人以後會是娘娘的勁敵。」
「听說還有一個蘇州女子,最近被皇上接進了宮。這女子嫵媚之極,皇上最喜歡她唱小曲兒。不過听說並無寵幸之事。」
錦蘭真是人才啊,在乾坤宮里呆著,只幾個月,居然已混成這樣靈通的人物!
她的心漸漸沉下來,如同外面的風雨,吹打著重重回廊下的簾攏。鼓起又松開,手心里都是冷汗。
春山暖日和風,啼鶯舞燕的日子已經過去了。
錦蘭見她微微笑,以為她心動了,便細細的開解︰
「娘娘仗得是以前的情誼。幸虧皇上的一顆心始終在娘娘這里,娘娘只要對皇上一心一意,想要什麼,想必皇上都會答應。」
「娘娘看緊些,皇上說不準心內還歡喜些。要是皇上惱了,寵上一個,在娘娘之前有了身子,那怎麼辦?這宮中,沒一個沒有後台背景的。僕固貴妃的身後是整個鶻國,白貴人的父親白太傅是朝中清流砥柱,門生眾多,就是沈相,也不是對手。」
「清流砥柱?」她奇怪了,「白家?」
這白逸笙,分明是風流人物,娶了個歌妓,居然還是清流砥柱!
這手段,不是一般的高了。
可憐的錦蘭哪里知道她想到白家的夫人去了。
「白家是書香世家。白太傅曾經是皇子們的授課師傅,他的兒子們都有很好的名聲,其中三兒子白俊峰是有名的才子。」
錦蘭進宮前明顯受過訓練了,對大魏朝廷狀況熟練得很。
她心中感嘆︰舅舅沈潯也不容易!
「白俊峰?」她覺得此人的名字好像听過。
「是三皇子李玄的伴讀,長相風流,瓊玉公主很喜歡他,不過據說太上皇不肯,認為白俊峰房中人多了些。瓊玉公主的親事到現在還耽擱著呢。」
「李玄?是陳後的兒子吧,中宮嫡出的伴讀,應是太上皇極信任的人家的子弟。當時三皇子的伴讀還有那些人?」
「還有工部尚書馬正清的孫子馬騰。」
「馬騰?」也是熟悉得很,偏偏想不起。
「白夫人叫什麼名字?」她突然一問,「想必也是個風流人物。」
「奴婢只知她姓蘇。娘娘想要知道,奴婢打听去。」
「眼下最要緊的人確是白貴人。娘娘還在乾坤宮,這狐媚子就敢想法拉了皇上去。」
「娘娘!」錦蘭見她沒反應,急了,提高了聲音。
「你有什麼好辦法?」她也被錦蘭嘮叨急了。
錦蘭總算把自己的打算捅給她:「皇上這麼疼娘娘,不如娘娘撒個嬌,要個準話,讓皇上以後獨寵了娘娘,想必也不是不可能。」
她目瞪口呆,枉她開導了錦蘭這麼多!
男人的話能靠得住,豬都會帶著翅膀走路!
「只要皇上樂意,自會想出辦法來,既完了娘娘的心願,又能獨寵娘娘。」
「錦蘭,你撒個嬌給本宮看看,本宮學學。」她大笑。
錦蘭一下子怔住了,倒是反應快:「這招奴婢不行。奴婢叫沈相派個人進來。」
她笑了,知道錦蘭這路不通︰「本宮看還是罷了吧。本宮睡覺去了,操心不如等著。皇上的事,操心不來。」
她喝了藥,朦朦朧朧睡去。
有人抱她上床,她也不睜眼。
「果然豬蹄子都大了些。」有人撓她的腳,她不動。
「連豬下巴都有了。」有人擰她的下巴,她一揮手,向里了。
「這豬腦袋怎麼這麼不開竅。」有人摟了她嘆息,「朕都讓到這地步了,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就是斷不了心思。」
她心中連連冷笑︰好個錦蘭!
眼楮閉著,眼淚卻流了出來︰她醒來後,不信任何人,但錦蘭還是走進了心坎里。雖明知此人來自淮南,卻偏生不由自主的相信錦蘭的話。
這總是有理由的,她平時很篤定自己的直覺判斷。
原來直覺,最會騙人。
李恆側身,模去她的眼淚︰「朕知你胡思亂想。卻不知怎樣會讓你相信。」
「你放心。朕怎麼不知你裝瘋賣傻?朕好歹還愛惜臉皮,不會強迫你。你若真要走,朕也會安排妥當。」
「朕一直知道自己與你之間隔的不只是上京與西都的千山萬水。但當初的你如飛蛾撲火,不顧一切,非要將朕拉進漩渦。朕之所以對安西做了什麼,也完全是因為你和昭智。」
「這幾個月,朕無論給你什麼,為你做了什麼,你都是不無惡意的推測朕的動機。昭柔,即使你失憶了,你的心還在,為何不模模心口,問問自己,你是否對得起朕?」
果然李恆已知道她失憶了。
「朕知道你心中的彎彎繞繞,但就是現在這狀況,朕也是盡了最大的努力了。」
李恆的手伸了過來,溫暖的手心慢慢的撫著她:「你認為自己失憶了,就可以不認過去的事了,是不是?」
李恆捧著她的臉,不讓她移開視線︰「霍昭柔,你不該如此對朕,這讓朕心冷。」
「因為現在的這一切,都是你當初設計促成的。」
那是永和十三年。
一輛大馬車揚起了歡快的西都黃塵,在暖陽下漸漸飛馳過西都寬闊的街道,繞過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車後跟著的幾個騎馬的絡須漢子都是笑逐顏開。
「軍伎!大魏皇上又賞賜妓女給安西軍了!」有人知道,指指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