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正和他兩人也是附和應答,白俊峰是個風流倜儻的人物,曾稱自己是「好精舍,好美婢,好孌童,好鮮衣,好美食,好駿馬,好華燈,好煙火,好梨園,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鳥之徒」,見識頗廣,四人談笑風生,甚是融洽。
隨後李玄被他和霍寬帶著,引進重重後堂,被安排見昭柔一面。
在摩羯寺里的小佛堂里,陪同的,有同為嫡母超度的霍家庶女佑柔。
昭柔遠遠躲在佛堂的後面,見來了人,半伏在旁邊黃嬤嬤的懷里,並不抬頭,
他含笑解釋︰「自幼清修,性格內向得很,三皇子見諒。」
這三皇子並不失禮,拿過了一枝香,為沈婉約上香。他知趣的拿了一支香去前面香案上點著,示意一下霍寬,自己去了外面,四處朝拜了一下。
據說李玄馬上出來,含笑也低聲問候了——一下佑柔。
見人只不過是個小插曲,重要的是會談。
他回來時,對霍真回報︰李玄也同意他的建議,因為昭柔年齡太小,而佑柔已及笄,可馬上下定。
「應都是真的。」這出乎意料的事情讓霍真很高興,和範正分析,「懷恩馬上就會起事,永和帝確也只中意李燁登位,李恆急需多方力量相助,也顧不上嫡庶了。」
霍真心中是得意的,從沒放在心上的庶女冒出來,將此事解決得如此完美,這是最好不過了。
只是李玄,根本不是泛泛之輩。
永和帝李直自幼失母,外表懦弱,長大後,奪位之戰如火如荼,他只是遠遠避開在一邊。讓人料想不到的是,陳家帶密旨進宮,擁的竟是他登位。
永和帝終立陳家的陳薇為後,陳皇後溫柔體貼,端麗大方,本在陳家極有威信。她坐鎮昭陽宮後︰在外,幫永和帝樹威,規範自家子弟的行為;在內,管好後宮事務,孝敬白太後,拉攏白家。而永和帝,勵精圖治,千方百計的周旋于重臣之間——終于,形勢漸漸穩定。
于是,永和帝就廣開後宮,頗納了些嬌女敕的妃嬪,寧淑妃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寧淑妃是寧閣老的小女兒,馬璘的小姨子,自小就長得千嬌百媚。
寧淑妃人嬌媚背景硬,月兌穎而出,集後宮寵愛于一身。
她的肚子又爭氣︰一舉生下了五皇子。五皇子李燁又是個出眾的︰文成武功皆不錯,加上聰明伶俐,極討永和帝的喜歡。帝曾當眾贊稱:「真乃吾家虎子也!」
只是讓寧家和寧淑妃惱火的是︰三皇子各方面根本不遜于五皇子,不但不遜色,背後還有個陳家。
不過讓寧淑妃一直很欣慰的是︰皇上的心在她這兒,前幾年,永和帝甚至讓五皇子住到他的乾坤殿里,同吃同住,親自教養。直到群臣上折勸諫為止。就是這幾年陳家一直上折要立三皇子為太子,永和帝也以各種借口拖著。
男人的寵愛有時就是最好的烈火,足以讓女人產生燃燒一切的勇氣。寧淑妃就是這樣,她也是個聰明的,早已與有大皇子的高貴妃結成同盟︰高相在朝廷與寧閣老時常聯合阻擊陳家,戰果還是顯著的,陳家子弟在要位上被拉下來不少。但越是這樣,陳家就越扶持三皇子。前年,寧家好不容易抓住掌握京師神策軍的陳中辰貪污受賄,濫用私權的證據,在朝廷上發起猛攻,結果陳家就是不交出神策軍的兵權——雙方僵持了很久,朝政一度癱瘓。後來,還是陳皇後出面將兄弟請進宮,連哭帶勸說,將神策軍交給發了重誓的三皇子了事。
透過重重浮雲,就會發現,上京實際上最終控制在李玄手里。
這樣的人,城府之深往往不能預料。
上京指婚的聖旨到來時,已是冰雪乍開,萬物萌發,紅梅綻放,而迎春花也含苞之時。天地寬闊,二月的春風已經吹拂,而大多數枝頭,仍是千樹萬樹梨花開。
這奇特的安西府景象曾讓無數詩人雅客吟誦。當養傷的小王爺霍昭智也模著小丫鬟的手,教背「白雪卻嫌春色晚,故穿庭樹作飛花」時被他發現,馬上被他叫到書桌前,罰寫了一下午的字帖。
「還敢不敢?」
「不敢了。不過大哥,我不搬出去,好不好?」
他哭笑不得︰霍真天天來鼎雲院,名義上是看望這養傷的小兒子,但一雙眼,總是警惕的盯著他的舉動,生怕他有什麼不軌之行為。
他熬不過,落荒而逃,逃到安西大營原世子營的大院里,結果這小王爺霍昭智當日乘著馬車,跟蹤而來,大模大樣的比他先一步睡到新鋪好的被窩里。
「大哥去哪兒,我也去哪兒,休想甩開我。
霍真親自來接人,結果這嗅覺敏感,察覺到這父王「已是親爹」的昭智差點又翻了臉,出言不遜,大有你讓我離了人,我就連你這個親爹都不認了之狀。
霍真無奈,只得苦著臉向他這個總算還講理的求助。
他帶著這幼第回到王府,二話不說,讓人打包,連同這幼第一起送到萬春園,回頭就令人鎖了鼎雲院的門。
晚上他一進臥室︰昭智又躺在被子里了,一雙眼笑得都眯了,一副我就是爬牆了,你能怎樣的無賴的樣子。
他這回是逃到霍真的明雲宮里。
霍真一邊與他下棋,一邊安慰他︰
「你在父王這里熬兩天。等人一回來,有了伴,就沒事了。」
誰知話音剛落,外面就響起了一聲清亮的「大哥」!
他嚇得手一抖,棋子都掉了下來,還是霍真撿起遞給他,勸慰道︰
「父王觀察了一下,她是拿你當爹娘依賴了。據說那些小孩子斷女乃總得有一段時間哭鬧,大致上跟那差不多。」
他的臉紅得差不多可以滴下血來了︰行行好吧,這比喻實在不雅,也讓人對過去聯想浮翩!
只是霍真自己看著門口那沖著他橫眉怒目的人,臉上居然現出惴惴不安來,主動勸說︰「你回去吧,左右不過是這幾天了,有什麼打緊。」
二月十六,安西王府一改多年的沉悶肅穆,喜氣洋洋的大總管霍寬親自將選出的人帶往萬春園︰在摩羯寺里清修多年的「郡主霍昭柔」接回來了!
這之前,安西王霍真抽空親去摩羯寺,受了「五戒」。並下令按照釋康大師指示的地點,撥出白銀,派出軍隊保護僧人,開始安排從西都通往吐羅火國,沿路開鑿佛窟,建造寺廟。
霍真派人,將飛速整理行李的他叫了過去。
他到多年沒有打開過的正房內室時,也是感慨萬千。仍然是那些擺設,放在原來的地方,甚至連牆上的魔詰畫像,仍然拿著荷葉,赤腳踩著水面,翩然好似凌空飛去。
大堂正中,一具大耳佛雕前,青煙繚繞。佛眼似悲似喜,似憐憫似同情。
霍真一把扶起他,連撫他後背︰「昭武,你去西部鎮住各方及北庭,但不準親上戰場。父王將原先的世子營的兵馬都給你,再給你多帶一些人手過去,你先好好將養過今年。」
「昭智回來了。」霍真喜上眉梢,清 的臉上是真心的喜悅,「正跟昭柔鬧著,兩人高興得只知道笑了。只要心情開朗了,想必身體也會好起來。你再留幾天,一家人好不容易才團圓。」
黑黑瘦瘦的內監令杜禹過來傳旨時,這父子倆有說有笑的出來,看得老總管霍寬笑不攏嘴。饒是早晨剛被黃嬤嬤叉腰罵了個狗血奔頭,霍寬還是精神抖擻,指揮著人擺好接旨用的東西。
寒暄禮畢,杜禹提醒︰「老奴還是先干完正事,請大姑娘出來接旨吧。」
「朕聞霍氏佑柔賢淑端莊,秉性溫良,品貌出眾,可為女子之典範;霍氏門著勛顯,滿門忠烈,堪為天下之表率。特賜婚于三皇子李玄,擇吉日完婚。欽此。」
一個七八歲的俊秀的小太監就將聖旨送往屏障後面。只看一眼,馬上出來,連連搖頭,將聖旨又交還給杜禹。
「請安西王和世子借步說話。」
剛到內室,杜禹就大怒︰「霍真,你李代桃僵,想要欺君罔上不成?」
霍真聞言大驚︰「公公何出此言,屏後之人確是本王的長女佑柔。」
杜禹令人取來圖畫,送給霍真︰「三皇子那日所見的大姑娘,是此人。王爺還是問清楚了家里人再接旨吧。」
霍真和他展開一看:上面的那個少女的眼楮如新月般彎起,垂著發髻,帶著頑皮,笑意仿佛從紙上溢出,仿若可以听見少女天真爛漫的笑聲。
霍真和他對視一眼,兩人心中自然是滋味百般復雜。
霍真臉色變幻,重新坐下,端起蓋碗,垂下眼來,好似完全沒听到話。
杜禹非常鎮定,也好似早料到會有這一出,若沒看到霍真的冷色,也端坐著喝茶。
一杯茶完,霍真才吩咐他︰「叫人出來接旨吧,免得誤了公公的行程。」
他見屏風後的人接旨後,一直神色不虞。霍真也是怒火中燒狀,連一雙劍眉都橫立了。杜禹一走,立時讓人帶林姨娘母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