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後也是听清楚了,歇斯底里的又笑了,一張皺紋密布的臉上都是眼淚縱橫︰「太上聖皇,可能不是她,另有其人。」
太上皇龍威立起,咄咄逼人︰「休想騙朕,朕閱人無數,此人如此威厲,分明就是千軍萬馬中殺出來的戰將。朕什麼都可以讓步,畢竟都是為了這大魏天下。但這霍昭智不但設計殺了玄兒,還火燒臨潑,坑殺降卒,仿寫天子手書,令李翔飛進攻隴右助威,利用皇上的顧念,處處設計,陰戾狠辣無比,豈可留之!」
「朕之所以遲遲未放手,也是因為天子對他,太過于眷念照顧之故!」
「天子,不是朕寡情,實在是霍昭智非我同類。天子將你三哥之死全掛在羌人的身上,是為霍昭智開月兌。崔承恩是安西府的人,證實霍昭智參與殺死你三哥的行動無疑。除了殺死李玄,天子來上京後,他是如何算計天子的?天.+du.子,他是要顛覆大魏,殺死李家子孫,報仇雪恨!」
這大魏皇帝李恆看著這在太上皇的指責之下,仰頭看他,兩淚漣漣之人,眼中皆是過往塵埃之痛。
「火燒臨潑,坑殺降卒?太上聖皇在大魏宮享盡榮華富貴,不知朕和昭柔,在西都除了拿命搏殺出一條活路來,別無他路可選!昭柔和朕,十二歲時皆上戰場,在萬人尸中奮勇向前,稍一遲疑,就是死亡!」
「西都之戰,面對安西軍精銳流失到上京,手中的兵力不足,她也是沒有選擇的余地。她不制造假手令,朕也不會坐視不管!」
「至于李玄被殺一事,無論是哪方動的手,朕可保證,她並不知情。大敵當前,聯手羌人,劫殺天下兵馬大元帥李玄,不是朕一手教出來的她會干得出來的!」
「顛覆大魏?她與朕是一體,為何要做這等事?太上聖皇過慮了。」
杜禹面如死灰,此人膽子頗大,居然到現在還問李恆︰「皇上能不能發個誓,三皇子踫到的不是她?」
「杜禹!」李恆看著此人,「朕發誓會將欺騙和殺死李玄的人繩之以法!」
杜禹立時跪下,無聲的叩了一個頭。
她聞言大驚,慌忙也跪下︰「皇上哥哥怎能相信一面之詞?就算是那樣,也是李玄想騙人在前!」
但被李恆拉起︰「你在安西府,曾以仁德著稱。現在你跟朕是一體,大魏的子民,也是你的子民,如果不是他殺了李玄,羌就不能如此迅速的攻到上京,這一路的百姓尸骨如山,怎能放過他?這已出乎朕的忍耐界線之外,不準再求情了。」
她見事情一下子變成了這樣,措手不及,耍賴般的摟著李恆就大哭起來︰「皇上哥哥怎能殺他?他是我弟弟。」
「他是你弟弟,可李玄也是朕的哥哥,你總得講個理。」
李恆把她拉到一邊坐下,拂去她的眼淚︰「那日你從豐樂樓回來,跟朕哭訴前幾日在雲天閣幫人逃月兌安西軍的突擊檢查,扭了手,還被人扔在了牆下。在豐樂樓里正好踫到了人,上去沒說幾句,就挨了一腳,說那人有一個黑瘦的護衛,手指如鷹爪,差點傷到你。朕當時大怒,立時讓人去查,剛查到住處,李玄就意識到了,馬上離開了西都。」
「朕當時因為人逃月兌了,還懲罰了趙偉浩等人,現在就為你報上這仇。」
她轉過頭來,瞄了一眼死灰般臉色的杜禹,垂頭喪氣︰「皇上哥哥好好教訓此人!」
「娘娘學藝不精,丟了臣下的臉!」身旁站著的胡中鋒也淡淡的說她一句。
「師傅,此人差點又傷了本宮,簡直就是打你的臉,你替本宮教訓他!」
從來沒有過表情的胡中鋒居然咧了一下嘴角,很愉悅的出頭︰「杜禹,你身為一代象形拳的大師,當時居然欺負一個十二歲的孩子,要不要臉!」
「原來是胡兄的弟子,怪不得拳腳有幾分熟悉,當時生疑,試了一試。」杜禹轉向初月苦笑,「這位仁兄,馬上就阻攔助陣了,杜禹便知來歷不凡,哪敢傷人?只是皇貴妃娘娘大概從沒吃過虧,心中不悅罷了。」
「當年陳家率兵進宮,胡兄和小皇子也不見了影蹤,三皇子曾令雜家四處尋找。沒想到胡兄一直是在西陲,教導弟子去了。」
李恆看著她︰「听清楚了?朕小時,李玄待朕很不錯。」
她氣憤的瞪著黑瘦的杜禹,杜禹垂下了眼,剛才的殺氣瞬時無影無蹤,她無可奈何,只得慫恿胡中鋒道︰「師傅跟他打上一架試試,看看誰高誰低!」
胡中鋒面無表情:「娘娘認臣為師傅,臣出手是天經地義。不過娘娘听臣一言,剛才的話臣都听見了,那人實在可惡,與羌人聯手,娘娘不能放過他。否則,臣不放過他!」
她一下子啞然,可憐巴巴的看向初月,想拉人幫一把︰「師傅!」
初月也移開了眼︰「當時正值羌進攻大魏前夕,確實不該!」
杜禹見狀笑了︰「兩位都是道義中人,杜禹放心得很。該說的話都說完了,雜家也該走了。」
杜禹奪過一刀,橫刀自裁。
太皇太後批發大哭,欲沖向她,但被李恆冷厲厲的目光嚇住︰「朕最後跟你說一次,她什麼都不知道。你以後敢對她不利,休怪朕不念親情!」
這場兵變到最後,實出乎她意料之外。
她也放聲大哭,但李恆不為所動︰「昭柔,你須記住︰朕寵你護你,給你一個女子最尊貴的一切,但不準你干涉政事。」
太上皇一直坐看,也閉上眼楮,眼下淚出︰「善,皇上安排甚妥,朕遷往太極殿就是。」
永貞帝三年五月未,大魏天子李恆詔以太上皇舊恙愆和,遷往太極殿,親侍藥膳。
寧家因參與了先太子之事,被連根拔起。除了馬璘和他夫人沒牽連到,其他與寧家有關的人一律被處死或流放。至于寧太妃,也被遷往太極殿伺藥。
李恆放過了太皇太後和白雪菲。白太傅因為納妓為妻,毒死原配,參與當年宮廷之變,同夫人被賜死,家中眾人皆斬。
只是白夫人在自盡前非要見她一面不可,李恆最後也準了。
她坐著小轎子前往太皇太後的慈寧宮時,頗感慨太皇太後的能量︰陳家倒了,李玄死了,太上皇被變相囚禁了,太皇太後參與當年的陳家進京,殺死先太子一事,現今又煽動太上皇殺她,到最後居然平安無事。
這不是奇跡是什麼!
只是她被秘密接到慈寧宮後,隔著簾子隱隱約約見到「狐狸精」白夫人。
她不知這白夫人多大歲數,既然是白太傅的夫人,想必定是五十以上,只是一口京音仍是帶著吳韻,嬌嬌柔柔,煞是好听。
「妾身見過皇貴妃娘娘。妾身有幸,能見到娘娘一面,想必死而無憾矣。」
她當然很好奇︰「你非要見本宮一面,這是為何?」
「妾身當年與安西王王妃交好,情誼頗深,臨走前能見她的女兒一面,心中寬慰不已。」
她不由一怔︰「本宮的母妃去世已十年又一,多謝夫人還牢記當年之情。」
「皇貴妃娘娘今年多大了?」
「十六。」她很好奇珠簾後的面容,只听著這聲音就覺得入耳,難怪此人會迷倒白太傅和永惠帝。
她不由自主的認為《宮闈秘事》寫的內容,不會是空穴來風。
「妾身生長女時,也是這般年齡。當年也算是如花入畫,心高氣傲,非正室之位不嫁,現今才知道,是枉費了心血,也送這麼多條人命。」
「夫人也是一生無憾了,遇到白太傅這樣的男子。」她安慰道,「天上地下長相隨,命短一些又何妨。」
簾內的人大概笑了︰「知情人皆道你心狠手辣,只是妾身此時聞言,實在擔心,你心腸太柔軟些。」
簾內有呵斥聲,她皺起了眉頭,也斥道︰「住嘴!本宮既然心狠手辣,你不讓她說下去,本宮也不讓你說下去!」
白夫人溫潤的聲音響起︰「好孩子,你身邊的人未必靠得住,能靠得住的——」
簾內人馬上被捂上嘴拉走,她大怒,站起撩簾進去,可恍然間已無一人。
她直搖頭︰這白夫人爭取到這機會何等不易,結果就為了說幾句莫名其妙的話。
她對著漾蕩的珠簾郁悶不已,出去時,對著旁邊監听的太皇太後一臉不善,嚇得太皇太後差點從坐榻上摔了下來。
這才是老巫婆,踏著累累白骨仍然坐在這里,呼風喚雨,享盡人間富貴!
這從沒見過面的白夫人給她留下了深刻印象。她總覺得那聲音太熟悉,好像在生命中听過千次萬次似的。
事後她讓魚振元再弄一本《宮闈秘事》進來,想要弄清楚寫這本書的人是誰,可魚振元一听,就嚇得臉無人色,連連叩頭求饒︰
「娘娘,上次小的被打了二十大板,程公公說了,敢再犯一次,就亂尸崗上曬太陽去了!」
她只得放過這哭哭啼啼的小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