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帶著諾艾爾快速轉入了下一張桌子。
客人是一位上年紀的老人，臉上皺紋堆疊，身上穿著樸素的紡織品，看上去頗有價值。看到兩個年輕人過來拼桌，老人雖然露出了些許驚訝的神色，但也沒有露出慌張的神色。
諾艾爾不是很明白為什麼游會覺著這個老人有問題，但出于信任，諾艾爾沒有插話，讓游•辰巳來掌控話題。
「吶，老婆婆。你年紀這麼大了，也就沒必要這麼拼了吧？」
游臉上帶著笑容，但是卻冰冷的讓人覺著不寒而栗。
搞什麼啊？難道他準備逢人就來這一手，詐他一下嗎？諾艾爾並不覺中那個可憐的老人會是什麼假貨商。
「嗯？小伙子你說什麼呢？」
果然，因為和預想中的提問差距太大，老人緊皺眉頭，原本就壓低眉眼的皺紋一下攢成了核桃。
「我說……您完全沒必要繼續偽裝了。吶，假貨商。」
「……不，所以說年輕人你再說什麼？我只是來克洛斯貝爾看望三年未見的孫子的啊……」
「那是騙人的吧。」
「你到底在胡說什麼？你再這樣，我可就報警了！」
老太太簡直被嚇壞了，氣的手直哆嗦，如果不是因為她是個羸弱的老人，恐怕早就拿起手杖敲他了吧？
「哦呀？打算裝蒜裝到底嗎？」。
游微微一笑，手臂閃電般探出，一下鉗住老人的右手，把它舉了起來。另一只手，一下把她的袖子擼下去。
樸素的衣服下，因為年老而松弛的皮膚，然而松弛的皮膚卻沒有松弛的感覺，肌肉非常結實。人到老年，身體會自然而然的隨之老化。老年人還有這麼結實的肌肉，足見她平日里鍛煉的刻苦。
「我知道，你想說，這是你鍛煉出來的。那麼問題來了，為什麼一個身體強壯的老人要偽裝成羸弱的老太太呢？答案就是不想引人注意。羸弱的老人和強壯的老人哪個更引人注意不需要我多說了。只是這一個細節，我就可以邀請您去警察局里好好談談。」
游自信滿滿的回答讓諾艾爾有些不好意思了。事實上，如果他沒有說出這些話，諾艾爾就準備罵他了，怎麼能為難一個老人呢？
「可是，這是有原因的。我想在孫子面前……」
老婆婆還想解釋什麼，但是游很快打斷了她。大手一揮，游繼續說，只不過聲音壓低了一些。
「吶，老婆婆，證據什麼的，是警察才講的東西。對咱來說……不起作用的。你明白吧？」
喋血的笑容。
游故意壓低頭，挑著眼楮看老太太，無形中給她施壓。
「你……你難道也是……」
多少心里也猜出來了。
如果不是同為見不得光的勢力，是很難一眼看破自己的偽裝的。只怕，他不是因為什麼破綻來尋找敵人的類型，而是通過「氣味」來尋找同類的類型……那麼……
「我明白了，先來後到，老身還是懂的。不過還有一句話，叫‘做人留一線’。這樣吧，在克洛斯貝爾的交易額，老身拿出一成……」
黑吃黑並不少見，老人也把游當成了來黑吃黑的類型了。
年輕人往往心高氣傲，獨佔強烈，估計是把克洛斯貝爾當成自己的寶庫，不允許別人下手了。身邊的小姑娘應該是保鏢，雖然也可能是情人，不過老實說，這麼沒有風情的女人很難相信她是情人。嘖嘖，初生牛犢不怕虎，想當年老身也是這樣啊。不過現在的年輕人，還是能提點就提點吧。
老婆婆倒是「好心」，但用她頗為混濁的目光瞥了一眼游•辰巳，發現他的臉上依舊沒有半點退讓的意思。
「阿啦，一成？老婆婆你也太看得起自己的生意了。你得給我百成還不夠啊……」
游則露出邪氣又狂妄的笑容，繼續挑釁著。
「我說小伙子……我剛剛說……做人留一線……你沒听到麼……」
老婆婆一改之前羸弱老人的形象，越發的強勢起來。
「是您太不解風情了啊。跟風打交道，還要壞風的規矩……我能把您看作是獵物麼？」
說著，游輕輕把手放在鎖鏈箱上，慢慢抽出了一根鎖鏈在手上把玩著。
「風！鎖鏈！還有……難道你就是……」
驚恐的表情。
老人的強勢還沒有維持一句話的功夫，就馬上被驚恐的表情取代，
「啊，如果一成的收入就有一千萬，那麼您只靠假貨是不夠的哦。」
「你！你居然還活著？！」
「這話問的太有趣了……到底是誰跟您說我已經死了呢？只是稍微給自己放了個長假罷了。做我們這行的——壓力可是很大的。說起來，一年了，我的身手……究竟有沒有退步呢……」
老人的表情越發的驚恐起來。身為那邊世界的一員，她當然明白，風這個名字，意味著什麼……
游的眼神中透出迷戀的神色，盯著自己剪的整齊的指甲，仿佛那是什麼稀有昂貴的奢侈品。
「咿咿咿咿咿！別過來！快！快保護我！保護我啊！逮捕我也可以！快啊！」
老人說著奇怪的東西風一樣的跑了出去。
游聳聳肩，給諾艾爾一個自信的表情。
「完成了。」
「完成你個頭……這不是引起了一陣騷亂麼！」
諾艾爾輕輕在他頭上敲了一下。不過，與假貨商落網這件事相比，這損失簡直可以忽略不計。
事後，假貨商老老實實的躲在監獄里，即使警察表示可以出獄，她依舊沒有離開那冷冰冰的牢獄。整天提心吊膽的擔心著「風」的報復。
不過，這點游和諾艾爾就不知道了。
游會選擇這個做法，其中一個目的就是看看，自己的名號究竟還能唬住多少人。結果就是，依舊很唬人。嗯嗯。至于另一個目的——不覺著很有趣嗎？
不過一路乘巴士回去，諾艾爾都表現的非常沉默。
「怎麼了？」
靠在巴士那並不舒服的座椅靠背上，游對身邊的諾艾爾發問了。
「只是在反思自己的不足。」
諾艾爾一本正經的說道。
如果是其他人，或許有可能是鬧別扭或者是耍小脾氣。但是諾艾爾不是那種性格。她大概是真的在反思剛剛的抓捕行動吧。
她以前堅信正邪不兩立，現在雖然處事方針少有妥協，但骨子里還是堅信邪不勝正的。今天她這個正，卻被游這個邪給壓倒了。那個老婆婆，如果不是游「一意孤行」的認為她就是假貨商，恐怕諾艾爾根本不會覺著她有什麼問題。
「嘛。年輕人就盡情的煩惱人生吧。那才是青春啊。」
「說什麼老頭子一樣的感慨啊……」
沒精神的回了一句，諾艾爾繼續耷拉著腦袋，思考著今天行動的不足。
太愛鑽牛角尖了啊，諾艾爾。如果人生真的能按照正義邪惡分的那麼清楚，反而好了啊。
不過，這也是諾艾爾的特色就是了。會苦惱，會反思，會憤怒，會歡喜，偶爾會一根筋，偶爾會犯蠢。這樣的諾艾爾才是我喜歡的諾艾爾，缺了任何一點都不行。
額……胸口忽然遭到了重擊。
「不知道為什麼，剛剛就是想錘你一下。」
低著頭，粉棕色的發絲之間，諾艾爾毫無愧疚的說道。
感應到我在想奇怪的事情了嗎？真是了不起的默契。
雖然看她煩惱也是個很有魅力的選擇，不過這里果然還是稍微開導一下吧。
「吶，諾艾爾。如果你是覺著，我們之間的處理事情的效率問題的話，你大可以不用擔心。」
「……」
「所謂的經驗，就是這樣的東西。你以為我在那邊的世界里模爬滾打了多久呢？而且，我們從根本上就不一樣。作為殺手，我要懷疑一切，甚至是我的委托人。信任很重要，但是同時，也要小心被委托人背叛。但是你們警備隊，比起懷疑，更多的是信任吧。哪怕明明不相信市內出現的怪物這種听上去就非常離奇的夢話，你們不是依舊出動了嗎？哪怕是謊言，也願意相信別人的這份信任心，非常可貴呢。」
「……」
諾艾爾還是沒有說話。
游聳聳肩，如果她自己不能開導自己，那麼別人說什麼都沒有用。做無用功可不符合他的性格。
「吶，游君……」
「嗯？」
「我很早就想說了……你這家伙，是真的很不會安慰人啊！」
「抱歉……」
諾艾爾學著他，靠在椅背上，有些頹廢的味道，但對于這個一直以來兢兢業業的女軍人來說，別有一番風情。
她轉過頭，看著游黑色的瞳孔。
「不過，還是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