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5
游辰巳離開琪雅的屋子時,天色已經漸漸晚了,黃昏的顏色越發濃重,染上了些許沉重的墨色。
看著窗外的風景,游辰巳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前半生。
在賽亞魯的日子,奴隸為數不多的娛樂之一,就是透過鐵欄的格子數星星。
那是單純而又容易滿足的歲月。
輸了戰斗就會死。贏了戰斗就有飯吃。有飯吃,就高興。能活著,就高興。幸福就是這麼簡單的東西。
還是奴隸的時候,只要簡單的考慮殺掉別人,或者被別人殺掉,就足夠了。
游辰巳忽然覺著自己很幸運。不僅很幸福,而且很幸運。在自己快要習慣奴隸身份,作為奴隸斗士度過一生的時候獲得救贖。
之後,又遇到了憧憬的目標,還有溫和的家人。之後又有善良的伙伴和具有魔力的後輩。
「我……還真是幸福的無以復加呢。」
忽然冒出這麼一句,游轉過身,對著站在身後的大男孩招手。
「你說對吧,羅伊德。」
「……晚上好。」
因為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羅伊德選擇了最不容易出事的搭話方式——轉移話題。
「晚上好。」
微笑著回應,游把身體靠在玻璃窗上,調笑道︰「不過,真沒想到,你會來找我——一般來說,這種時候應該找異性同伴才對吧。這可是最容易虜獲芳心的機會哦!」
「這句話我已經從蘭迪那邊听過了……」
有些無奈的嘆著氣,羅伊德帶著些許郁悶的情愫走到他身邊︰為什麼大家都喜歡欺負自己呢?
「不過,既然羅伊德你過來找我,那就是說明,已經跟其他人打過招呼了吧。」
「啊。」
羅伊德簡單的發出了一個音節表示認同,馬上把話題轉到自己這邊。
「游,能聊聊嗎?」。
「不是已經在聊了嘛。」
「說的也是。」
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羅伊德還是太容易害羞了。
「游君,你覺著,約阿西姆會藏身在哪里呢?」
一開口就是嚴肅的話題。
羅伊德的手插在口袋里,游從他的手腕肌肉判斷出他在攥著什麼東西,大概是艾尼格瑪吧。如果達德利搜查官的通訊過來,能第一時間接通。判斷出支援科的出動可能會觸動約阿西姆的神經,這種打探的工作只能交給跟約阿西姆不熟的達德利了。
「嗯,從隱蔽性來考慮,我們沒去過的太陽堡壘,克洛斯貝爾的地下通路,還有就是那個月之僧院了吧。」
游隨口說出了幾個地名。
「哦?比我推測的少了很多啊?比如森林之類的,不也很容易隱蔽嗎?」。
「啊,那是因為考慮到魔獸的生態,還有就是構築法陣的難度,還有就是煉金術特有的一些規則。在森林里,對于實驗來說實在是不太合適,太容易收到七耀脈的影響了。」
「這樣啊……」
羅伊德訕笑著,在心里激勵自己︰果然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啊。游就能根據現場的情況來增加排除選項。
「說起來,不緊張嗎?」。
羅伊德問道。
「不會。比這個嚴苛的情況我遇到的多了。倒是你,羅伊德,不緊張嗎?」。
「說不緊張,是騙人的。不過之前發生了那麼多事情,還是有點難以接受。有一種好像現在是在做夢的感覺?」
「哈哈,那還真是……」
游辰巳笑著,忽然想到了什麼,做了個顛勺的動作︰「可惜這里沒有廚房,否則我就能露一手了。大戰前的聚餐總是能燃起士氣的。」
「哎,這樣啊。」
學到了新東西呢。羅伊德默默把這點記在心里,忽然,一個以前一直好奇,但是一直沒有機會問出口的問題涌上心頭。
「對了,能問一下嗎,游,你總是對廚房和食物有一種奇怪的執念,是為什麼啊?」
「想知道?」
游看了看日頭,推測還有一段時間才會真正進入夜晚,那麼跟他講講,時間上還很充裕。
「那,我就跟你說說看吧。沒什麼不能說的。」
游整理了一下思路,開始給他講述自己的故事。
說起奴隸的伙食,奴隸主絕大多數都會選擇把剩菜剩飯混成的泔水給他們。
唯獨一種奴隸除外。那就是奴隸斗士。
因為對于奴隸斗士的奴隸主來說,主要的收入是奴隸的戰斗。武器破爛還可以用技術補足,而且大家都用破爛,那麼也就無所謂優勢劣勢了。但是食物不一樣。空著肚子無法打仗,餓肚子的奴隸自然也是打不出漂亮的戰斗。戰斗不夠漂亮,自然不會有觀眾買賬。
因為這個非常功利的原因,奴隸斗士從小便比其他奴隸在食物上要來的更精致。
當然,說是精致,也只是難以下咽的粗面包和沒有調味,單純的用火烤熟的肉塊罷了。要說為什麼的話,原因很簡單,那就是因為奴隸主自然不會為了一群奴隸專門聘請廚師,更不會親自去做,所以,這烤肉,只是扔給奴隸們生肉,然後讓他們自己制作的。
但是這樣經常會出現強大的奴隸搶奪弱小奴隸食物的事情。
游辰巳身體羸弱,自然屬于被剝奪的一方。
餓著肚子沒法打仗。打不贏剝削者,那麼只能從比自己更弱的人手里搶奪。這是很簡單的逆推思維。
但是,游卻馬上發現了其中的弊端。那就是這樣做只會越發削弱弱小者的勢力。于是,他開始把弱小者聯合在一起,把僅剩不多的食物一起烹調。肉湯,或者是肉餅,總之,盡可能的讓每個人都能吃得到。
大家聯合一起,想辦法用不多的食物讓所有人活下去。
雖然也想過聯合起來抵制搶奪者,但是搶奪者也聯合了起來,所以最後被落實下來的,只有聯合烹飪。
游那對食物極為尊重,也是極端抵觸其他人進入廚房的行為,正是從這時候落下的本能反應。
身處吃不飽的地方,就會比任何人都珍惜食物。就是這個道理。游在游擊士的任務中,輔修廚藝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默默的听他說完,羅伊德心里對他的認識再次上了一個台階。這個人,真的是過的太辛苦了。
常人無法想象的事情,在賽亞魯統統發生了,而且正在發生著。
「游,已經不用…………」
「我懂的,你要說什麼。」
抬手打斷他,游有些無奈的對他笑著。大概,他想說已經不用擔心了之類的話吧。真是的,總是不知不覺說出讓人提升好感的話呢。
「不過,還是謝謝你听我說。」
「……不用客氣。我們是伙伴吧?」
原本想打趣他說「你們還太弱了。」但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啊,肯定的。伙伴。」
「請不用在意,盡情的依賴我們吧。總感覺,游君你很少依賴我們呢。」
「啊,這個啊……」
這個是因為擔心你們會在我死後痛苦啊。
游想了想,決定不把這點說出來。
人和人的羈絆越是深厚,分別的時候就越是痛苦。
一開始,游是不想和他們扯上關系。後來,想和他們成為友人的時候,發現自己時日無多,不知道到底應該不應該跟他們交往密切。于是就一直這麼拖著了。
「這個,是因為你們太不可靠啦。」
最後,還是決定用打趣的話混過去。羅伊德哎了一聲,一臉難以接受的樣子。
「不過,我記住了。」
「嗯。」
「以後,有機會的話,會試著依賴你們的。請支持著我吧。」
游說了讓談話落下帷幕的話。
「等等,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嗯。」
「游,現在對于你而言,我們支援科,還是‘沒有這麼做的理由,但也沒有不這麼做的理由’嗎?」。
「……真虧你還記得啊。我都感覺自己很久沒說這個句子了。啊,當然……現在的你們,是我想要留下來幫你的。羅伊德。我的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