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
潔白面具下,傳來了仿佛冥府的漆黑聲音。
「我命令你,把特別任務支援科,殲滅。」
「……」
沉默了。
游辰巳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他是奴隸。
從一開始就是,從有意識開始,他的人生就只有服從和死亡。
而且,直到現在也是。
好好想想吧,一個真正自由的人,會用「我沒有做某事的理由,也沒有不做某事的理由」這種句子麼?
這句話隱含的意思,正是為了「自由」而行動。
不是自由的行動。而是為了執行「你自由了」這個命令,而刻意偽裝出來的行動。
游辰巳的人生里充滿了扭曲和矛盾,或許,根源就在這里吧。
他是一個奴<隸,必須服從誰的命令。
而他的主人,給他的命令是「你自由了」。
所以他不管何時都在追求著狹隘的「自由」。
或者說,他被「自由」給限制住了。
亞莉安赫德解救了游辰巳,根據賽亞魯的做法,殺掉了游辰巳主人的她,便是游辰巳的下一任主人。
游辰巳無法對她下手,也無法違逆的她的命令。
從一開始就不行。
就好像創作者︰一個創作者可以創造出一個非常厲害的「虛擬角色」,他大可以設定為,這個虛擬角色能從紙張上跳出來殺掉自己。可是,這只是一個設定,最後手握生殺大權的,還是創作者本人。撕掉自己的作品,那麼這個虛擬角色也就隨之消亡了。
亞莉安赫德,就是創作者,她給了游辰巳自由。
同理,當她想收回這份自由的時候,游辰巳也必須服從她的意志。
他最多,只能用沉默和可憐的神色,希望她能修改自己的命令。
「如果你能做到這點,我會邀請你加入鐵機隊,常伴我左右。」
亞莉安赫德接著,拋出了一個游辰巳無法拒絕的獎勵!
這是他從逃離賽亞魯之後,就在夢想的事情。
仿佛為了提高說服力,她甩了一下披風,在她身後,三名身穿中世紀盔甲的女騎士安靜的一字排開。四人的盔甲風格相似,一看就知道隸屬于同一個組織。
鐵機隊。
「……是。」
要結束了呢。
我的人生。
還有,我的自由。
奇怪的是,游辰巳的心情很沉重,心口疼得很。
原本,他以為自己的心情應該是被欣喜盈滿,或者是解月兌似的清爽……可是,都不是。
游辰巳的心情,無比的沉重。
要將自己這段時間締結的羈絆……親手斬斷麼?
他看了看羅伊德。
這個男人不管何時,都會露出勇往直前的堅定表情。
不管什麼時候,他都會露出勇敢的表情。他是個人,會痛苦,會悲傷,會惆悵,可最後,他一定會露出堅定的笑容,向著自己的目標前進。他是支援科,或者說是游辰巳的精神支柱。
要將這個男人……殺掉。
他看了看諾艾爾。
這個女孩子是符合自己品味的女孩子。剛強,颯爽,正義感盈滿心間。那是游辰巳夢想中的身影。
他無比渴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變成諾艾爾這樣的性格。
後來在一次又一次的交流中,他對這個真實的女孩子越發的喜歡,或者說,愛。
要將這個女孩子……殺掉。
還有……月,還有芮。還有艾莉緹歐,還有麗夏大人。還有蘭迪和瓦吉,雖然和他們總是相互打趣,但游辰巳也絕對不希望他們出事。
現在,自己要將所有人……殺掉。
這很簡單。
特別是對于現在的游辰巳而言,那就是動動手指的事情。
可是,心里強烈的抗拒著,不希望讓他們收到傷害。
他漆黑的眸子里,映出的是所有人驚愕又信任的目光。
他們,把自己當做了是朋友,當作了可以信任的人。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啊!
游辰巳咬著嘴唇,不知不覺中,腥咸的液體盈滿了口腔,那是血液。牙齒割開皮肉,血液涌出……
「對不起……大家。」
游辰巳說著,閉上了眼楮。
對于最強的殺手而言,視力有無並不重要。
他的身影消失了。
恍如雷光,一瞬間劃過了支援科所有人的身邊。
幾乎同時,所有人都像是斷了線的木偶一樣摔倒了。
真知的力量,古代遺物的力量,常年累月鍛煉出的技巧,三者疊加產生的,是近乎恐怖的破壞力。
只是一擊,便讓所有人失去了戰斗力。
不管是再怎麼強的戰士,都無法在不呼吸的前提下戰斗。游辰巳運起崩龍勁,現在有了空間鎖鏈,不管遇到何種傷勢都會回復。這個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不,甚至自損一千二的功法,終于擺月兌了尷尬,一躍成為游辰巳最強殺招。
極具麻痹力量的斗氣精確無誤的灌入了大家的肺部,直接將大家身體所必須的空氣給排擠了出去!自然,也就無法戰斗了!
每個人臉上都是難以置信的神色,不相信游辰巳居然真的對自己出手了!
「游……」
諾艾爾趴在地上,勉強漏出一個音節。
「抱歉,諾艾爾。我在是一個人之前,首先,是一個奴隸。我不能違逆我的主人。」
甩下這句話,游辰巳頭也不回的,走向了亞莉安赫德身邊,站到了鐵機隊的身邊。
「謹遵您的命令,我的主人。」
「不對吧。」
亞莉安赫德這麼說著。雖然她戴著面具,可是游辰巳還是感覺她的視線在瞪著自己。
「我說‘消滅支援科’。不是讓你剝奪他們的戰斗力。我要看到他們確實的身亡。」
「……我……主人……恕我僭越,他們已經……」
「我要他們死。」
亞莉安赫德咄咄逼人的命令道。
「……是……」
游辰巳拔出了手里的大劍,大劍聖潔的金色簡直是一種諷刺。
他迎著諾艾爾悲哀的眸子,一步一步走了過去。
「抱歉……大家……」
他這麼說著。
「游……我,愛你喲……」
「啊……諾艾爾,我也愛你呢。」
他舉起了劍,熾白的斗氣從他身體里洶涌翻飛,在斗氣的加持下,原本就巨大的劍刃,簡直仿佛要貫穿天穹一樣,直入雲端。
這一天,克洛斯貝爾的偶然抬頭的居民們,永遠都不會忘記自己所見的。
那是仿佛空之女神的神跡一樣,直入天空的純白色。
帝國最強劍士之一,光之劍匠維克多的秘技洸凰劍。
「洸凰劍!」
高聲喊出這個名字,游辰巳的大劍落下了。
轟隆!
星之塔脆弱的塔頂隨之塌陷……
不對!
是游辰巳有意為之!
他根本就是瞄準了支援科眾人面前的石板!全力以赴,一刀將星見之塔的塔頂給切了開!
這自然是為了!
「快逃!」
他這麼喊著,轉過身,攔住了準備追擊的鐵機隊三人。
不,應該說,是亞莉安赫德攔住了鐵機隊的三人,不讓她們追擊。她只是隨意的伸出左手,做了個停止的手勢,身體已經開始行動的三人馬上停了下來。
「我不覺著這是我的命令。」
亞莉安赫德的聲音听上去很平靜,也很清澈。直到此時,游辰巳才真正听清楚了她的聲音。
相貌隔了數年他還勉強記得,不過聲音,就真的忘得差不多了。
那是和芮極為相似的聲音。
或許,自己會收養芮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她的聲音吧。
誰知道呢。
更出乎游辰巳的預料的是,自己的心情也無比的安寧。
「是。這不是您的命令。」
「執行這個命令很有難度麼?」
「並沒有。殺掉他們只是很簡單的事情。」
「為什麼不呢?」
「抱歉……」
游辰巳笑了,輕松的,發自內心的笑了。
「主人,我做不到。不但如此,我還私自放走了他們。」
「對。」
「抱歉,主人。我這樣廢物的人,做不到那種事情……」
「所以,你要怎麼回報我的救命之恩呢?」
「您拯救了我的性命,我的人生,如果沒有您,我大概會死在角斗場里吧。不可能遇到喜歡的人,不可能遇到尊敬的人,不可能遇到這麼多的伙伴。可是,我不能用剝奪他們的人生這種方式來回報您……您拯救了我,那麼……我只能把它還給您了。」
游辰巳淡然的把劍架在自己的肋骨前。
那里,埋藏著游辰巳不死身的依憑。
「抱歉,我的主人……如果有來生,我希望,能從一而終的,做您的奴隸。」
語畢,不帶一絲留戀的,游辰巳切開了自己的胸口。大劍寬厚的劍刃帶著無往不利的刀罡,直接貫穿了他的胸口。
只要把連接著那跟特殊肋骨的胸口整個切開的話,就算是游辰巳,也會死的吧。
大概。
「沒有這個必要。」
亞莉安赫德好像是笑了?又好像實在嘆息?隔了一張面具,游辰巳無法精確讀出她的感情。
「主人?」
「你已經違逆了我的命令,已經不能再叫我主人了。你可以叫我七之柱,或者,叫我的名字。亞莉安赫德。」
「……是,亞莉安赫德大人。」
迎著某個鐵機隊成員憤恨的目光,游辰巳淡然的選擇了後者。
「所謂的自由,並不是別人的命令。而是自己做出的選擇。也好,責任感也好,甚至是毫無意義的單純的隨想隨做也好。而不是為了自由而刻意改變自己的做事風格。恭喜你,就在剛才,你真正的自由了。」
亞莉安赫德的話讓游辰巳徹底愣住了。
「您……難道說……您剛剛的意思……難道是……」
「啊……只是一個簡單的考核。我到底是拯救了你,還是束縛了你,我想知道這點。」
「……謝謝您……亞莉安赫德大人……謝謝您,直到現在,還願意教給我這麼重要的事情。」(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