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會至到半夜才散,把林娘原本的計劃全打亂了。
糖果的包裝袋看來要另想辦法了。村子里現在氣氛低迷,巧手的婦人們不是要送丈夫就是要送兒子上戰場,沒人這時候有心思搭理她了。
突如其來的戰爭就這樣慢慢逼近。讓林娘對戰爭的殘酷認知越來越清晰。雖然村里人對韃子的恐懼有些過份,把韃子形容成一個個見人就殺,見東西就搶,凶神惡煞的魔鬼。雖然這大半是以訛傳訛當不得真,但也說明了一件事是真的,那就是︰大元的戰力不夠韃子雄厚!
林娘心里升起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趕緊掙錢,然後逃離!
或許有人對她的想法會不屑,鄙視,看不起。但處在那樣的大環境下,個人的力量是多麼的渺小。這時候說什麼救國救民充當難世英雄,那才是自不量力、蠢不可及的事情。
逃離首先需—無—錯—小說要準備的是什麼?銀錢!好在戰火還沒有燒到這里來。林娘只能祈禱它蔓延得慢點兒,再慢點兒,容許她籌措到資本。
等不及天亮,林娘就急不可待的上鎮里到酒館里去,先是聯系了喬四爺昨晚上找著的木匠。
在糖果生產之前,首先要把模具弄出來。
喬四爺辦事果真用了心,尋著的木匠是鎮外港口村的廖師傅,祖輩三代傳下來的老手藝。
雖然港口村並沒有什麼港口,位置也偏僻,但廖師傅家里卻忙得熱火朝天。父子三人赤膊上陣,推出的刨花卷兒能把人埋起來。
這時候沒有什麼廣告。手藝人全憑精湛的手藝吸引客人,完全是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口碑模式。
廖師傅四十來歲的人。常年用力做活,練就了一身虯結的肌肉。魁梧的身形出現在林娘面前,說話卻意外的和氣,讓人很有好感。
只是當得知林娘只做幾套小模具和雕花模板後,有些失望,大手往旁邊一揮,「大春兒過來,這位小娘子要做點小東西,你看看。」話還沒說完。人已遠去,撿起地上的家伙什兒接著忙活。
這倒讓林娘有些尷尬起來,自己這活兒確實太小了。
過來的這位廖小師傅要比他爹長得秀氣多了,反倒有些弱,瘦小的臉上掛著靦腆的笑,看樣子並不嫌棄。
林娘有些忐忑的拿出她設計的花樣圖紙,「廖小師傅,我想做幾套雕花的模板,您給看看成不?」
「小娘子你算是找對人了。要論雕花的細致活,在清河鎮這塊兒,怕是沒人是我大哥的對手!」笑呵呵接話的是廖師傅的另一個兒子廖小春,體格長相完全繼承了廖師傅的衣缽。塊頭看上去比哥哥還像哥哥。
這幾套模板林娘是打算做出來弄成印章蓋在糖紙上的。所有的圖樣都是她親力親為,充分利用小時候在補習班學到的一點畫畫皮毛。大元的畫大都講究的是意境,像林娘這種卡通版的畫法很罕見。抱著出其不意的心思,想試上一試。
沒想到小廖師傅一接過圖稿。眼神一亮,話都沒說一句。連忙尋了塊木料就開工了,看來他對林娘的手稿很感興趣。
林娘也不用人招呼,自己在堆滿材料的小院里逛起來。
她現在還有外包裝的問題沒有解決。
聞著滿院子的木料清香味兒,琢磨著是不是用木料來做,既能當包裝盒,又能做果盆,一舉多得。
可是轉念又想著花式和油漆的問題,又有些拿不定主意,這時不可能有烤漆工藝,用粗毛刷子刷上去的油漆一點都不精致漂亮,而像四喜齋那樣用金、銀粉描畫不但費時成本還高,以林娘目前的財力,肯定是不能比的。
焦躁不安中,她的眼神突然被一堆淡黃色的半透明樹脂吸引住了!
是的,那是一堆的樹脂。
林娘腦子突然靈光一閃,樹脂漆可是個好東西啊!既光滑又透亮,為何不用它來代替油漆試試?
林娘知道她的包裝盒要怎麼做了。
「小廖師傅,這個怎麼賣啊?」林娘拿了一塊樹脂問道。
廖大春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就低了頭,微紅著臉道︰「不賣。」
林娘懵了,難不成這東西還金貴著?
「呵……小娘子要是有用就拿去好了,這些都是沒用的東西,不拿來賣的。」倒是旁邊的廖小春出面解了惑,「我哥話少,小娘子可別在意!」
廖大春聞言臉更紅了。
廖大春與弟弟廖小春完全不同,一個性格外向,一個性格內向。就連學手藝都不同,弟弟打床做櫃,笨重家具早已做得跟爹爹一樣好了,可他卻因自小體弱多病,體力差,掄斧頭都不夠力氣,只能做些精雕細琢的小件。
平日里在活計上幫不了爹爹和弟弟多少忙,收拾東西倒都是他在做,林娘問的樹脂,正巧是他撿到聚起來的,雖然沒什麼用,總覺得很好看,就沒舍得丟,為這事被弟弟笑話了幾回。
「你要就拿去吧。」這會兒廖大春也回過味來,自己剛才的回答讓人誤會了。
林娘大喜,也不推辭,道了謝就著廖家院里現有的材料,生火熬起樹脂來。
前世的時候,她的繪畫老師曾在她們面前顯擺過一件樹脂金魚的作品,惟妙惟肖的,十分有趣,她現在就要試一次。
廖家什麼東西都有,連油漆都是現成的。
她先讓廖大春用幾塊邊角余料幫她做了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就準備開工。反正也沒有人注意到她,林娘干脆就坐在院子里忙活起來。
等樹脂化開,先涂一層墊墊底。這些樹脂是純天然的,干的極快,沒多少時間就干到能在上面作畫了。听老師說過。至少要描畫三層,先畫出金魚的魚鰭。等到顏料完全干燥之後,重復第一步中倒入樹脂的步驟。
第二層再畫魚身。畫完重復,再到第三層點上魚眼,完成鱗片修飾細節。等一切工序做完,整條魚層次分明,立體感十足,宛如一條鮮活的金魚游弋在水里。
「哎,美中不足的就是這些樹脂沒提純,顏色有些發黃。」林娘倒入最後一層樹脂邊欣賞自己的大作,邊自言自語。
「天啦。你怎麼做到的!」冷不防的驚呼讓林娘嚇了一跳,抬頭發覺廖大春正目瞪口呆的盯著她及她手里的金魚。
他的驚呼引來了廖家父子。不知不覺中,現在已經太陽西斜,廖師傅正準備收工了,正好被廖大春呼引了過來。
「呵呵……畫出來的!」對于初次作品就難得的這麼成功,林娘的心里也有一絲絲的驕傲。
沒想到看著林娘的大作,父子三人個個驚得說不出話來!
「撲通!」只听得一聲響,廖大春已經跪在林娘面前。
「師傅在上,請受徒弟一拜!」他變聲期的聲音激動得有些變調。
可這突然的變故讓林娘呆住了。這是鬧哪樣?
顯然廖師傅也被兒子的舉動驚著了,「這……小娘子……」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但慢慢的他的眼眶有些泛紅。
「小師傅請起,這是干啥?」一個半大小伙就這麼跪在她的面前。連個解釋也沒有,林娘壓力很大啊。
「小娘子,我兒魯莽。還請見諒!」廖師傅過來施禮。「這孩子苦啊,打小體弱多病。繼承我的手藝很吃力,一門心思往精雕細琢上面發展。可苦于沒有師傅,見了小娘子的神技,這才……著實失禮了。」
任憑林娘怎麼勸說,廖大春認定了她就是他的師傅,死活不肯起身,也不說話,弄得林娘不知如何才好。她真心覺得自己那點雕蟲小技當不得別人的師傅,這是要她誤人子弟啊。
「不是我不肯收你為徒,只是,只是我沒什麼能讓你學的本事啊!」廖大春對手藝的執著追求讓她很感動。
「小娘子過謙了,光憑這一手畫魚的本事,就能稱得上神技!」廖師傅忙開口,也是眼巴巴的望著她。
林娘啞然。仔細一想,她畫畫的本事雖然在前世根本就是不入流,但這幅樹脂魚的畫在這里卻真的算得上一絕,就教授這一項也不是當不得師傅之稱。
「那好吧,我教你就是了。」望著眼前一臉真摯的父子,她也不忍拒絕。
「真的?那太好了!」廖師傅心安的大笑。廖大春一言不發,卻實打實的叩了三個響頭。
真是個實誠的孩子。林娘看得心痛,伸手扶了他起身。
廖師傅忙張羅著要舉辦什麼拜師大禮,把林娘嚇了一跳,要不是她阻止得快,還不定廖師傅要弄出多大的聲勢,要知道在清河鎮這一帶,廖家憑著三代手藝人的聲望地位還是不低的。
徒弟收下了,可林娘現在卻沒功夫教課,她得急著把糖果生意做起來。
廖師傅也不著急,只是等她再回酒館的時候後面拖了條尾巴。廖大春是鐵了心的跟她學藝了,行李鋪蓋都搬了出來,怎麼勸說都不罷休,生怕這個便宜得來的師傅轉眼棄他不顧。
帶他回小柳樹村是不可能的,所以,不得不把他送到于姐那兒,跟商隊的人住在一起。
話說回來,這個廖大春還是很有天賦的,也就大半天的功夫,林娘交到他手上的模板全雕好了,並且手工還非常不錯。這個徒弟貌似收得還不錯,而且林娘設計的第一個糖果盒也已經完工,四方的木盒子,涂著透亮的樹脂漆,原木特有的紋路交錯,產生自然清爽的效果。
特別是頂蓋既可以做果盆又像一副畫的樹脂金魚猶如活的一般,光看這幅畫就價值不菲了,比起四喜齋的半兩銀子一盒的點心包裝只金貴,絕不掉價。
回到酒館,林娘並不急著做糖果,而是跟于姐一起做糖紙。
等她在白白的油紙上蘸了朱砂用廖大春做出來的模具蓋上圖案,卻發確效果並沒有想像中那麼盡人意。
「妹子,這樣已經很好看了啊?」于姐實在弄不明白林娘這麼精益求精到底是哪里不滿意。
「你不覺得這白白的底單調了點嗎?」。
聞言于姐也思索起來,「不如把紙染色?」
林娘這才茅塞頓開,她的思想還有些拘泥于現代時缺什麼就買什麼,現成的方便得很。可不是沒想過自己染色麼。
好在糖果里面還有一層糯米紙保護,外面用什麼顏料都沒有關系。大紅的大綠的漆放在水里被稀釋成墨水,結果染出來的紙粉粉的,很漂亮。完全符合林娘心里關于糖紙的定義。
接下來的兩天,林娘在廖大春、于姐的幫忙下,緊趕慢趕的,終是做了兩個果盒出來。
糖果的種類由女乃糖增加了薄荷硬糖、話梅糖、姜糖和牛軋糖幾種。除了帶魚盆的果盒,還有上好的妝花緞做成袋子包裝的糖果袋。
雖然沒有現代的包裝新穎多樣,卻也有了幾分現代氣息,自然算得上精美。
見了成品,商隊成員激情前所未有的高漲,而關于戰爭的消息林娘張了幾次口終是沒有說出去。
雖然戰事已成定局,但目前還沒有傳播開來,現在說出來也只能平白增添恐懼,一點好處沒有。
小柳樹村村民的動作很快,在林娘與墨香三日之期來臨之時,村子里的年青人也已經跟著送信來的人上路了。
汪大嬸子她們送行的時候林娘沒有出去,也曾猶豫過是不是寫封回信,但直到最後,到底是沒有動筆。
三日之後的綏城,與三日前並沒有不同,至少林娘就沒有听到任何關于戰爭的談論。
進了城,直奔縣衙。
到了地方,林娘傻眼了。在周圍齊整的民居中,一棟破敗不堪的舊房子搖搖欲墜的立在那里。瓦頂上一叢叢野草已經枯黃,迎著微風搖曳著。
這里沒有守門的大石獅子,沒有站班的衙役。要不是她問了不下十人,根本就不能相信這就是傳說中的縣衙,縣太爺辦公的地方。想像著文雅的墨縣令端坐在掉了半邊的正大光明扁後審案,怎麼想都覺得畫風不對,林娘忍不住獨自樂了,惹得陪她同來的于姐莫名其妙。(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