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盯著前面悠然自得的林娘,林菊花心里暗自懊惱,這段時間怎麼就把林娘給忘了呢?都怪這樣的富貴日子過得太安逸了。
若說當初冒名頂替謊稱自己是柳家失散的表小姐,那真是走途無路之後的無奈之舉,到後來被林娘識破時,她只是有些心不甘,但還談不上對這個冒名的身份如何舍棄不得。得知林娘無心追究後,盡管將信將疑內心忐忑不安,但見識過瓊海柳家的富貴後,卻足以讓她繼續冒充挺而走險。
那麼現在,進了京,成了許家的嫡長女,甚至還有一門顯赫的親事等著她,現在讓她再言放棄,還真……痴人說夢啊。
林菊花這個人雖然算不得見多識廣,但性情勝在會審時度勢,當機立斷,還有挺而起險的氣魄。當初在林家村父親死後落魄之際,就能毫不猶豫的拿了林娘的身世之秘換銀子,在瓊海寄人籬下的日子里,巴結舅母為自己爭活路,甚至為了一個不太確定的信息就攀上柳家,進府當了表小姐。
看,這不全賭對了?若是沒有這場賭,她現在指不定被舅母賣到哪里去了呢,命,有時候就得靠賭。
心神已定,林菊花的神情就自然多了。
林娘,打小就是她羨慕的對象。自她懂事起,就非常羨慕這個姐姐。有幾回林如海去李家找林娘收月例銀子,她有跟去的,那時林娘光鮮的衣著與她自己身上粗衣布衫的區別,深深烙印在了她的心里,可是林家雖然有林娘的工錢相助,但到底是連李家得臉的下人也比不得的,再加上林如海又一心撲在兒子的身上,哪里還顧及到林菊花的奢侈要求?她對那些漂亮衣服念想著,眼紅著,甚至找寧氏哭鬧過,卻無濟于事。
慢慢長大了,知道伺候人的丫環身份不過是人人瞧不起的賤籍後,才消停了不少,特別是後來林娘嫁到方家,做了一個跛腳漢子的婆娘,心里才慢慢平衡下來。
可沒過多久,林如海死了,家也敗了,而林娘的跛腳漢子卻成了打虎的英雄,當時最教她不忿的竟是自己這輩子就要連一個賤僕都不如了。
也正是因為這份不忿,她才急切的讓寧氏拿了女乃女乃一直隱瞞著的關于林娘的身世之秘來換取銀子,期盼回到娘舅家能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可瓊海的生活並不能帶給她一絲一毫的希望,甚至把她推入了痛苦的深淵,她心里對林娘的怨生了恨,要不是林娘不肯嫁給王屠戶,林如海就不會死,她就不會沒了家寄人籬下,就不會過這種生不如死的日子!那些難挨的日子里,一遍遍的詛咒林娘才是她能硬撐著過下去的動力。
可待她終于時來運轉,成功的潛入柳家做上了表小姐,卻又再一次被林娘撞破!
那時她的恨卻不得不掩藏起來,再見的林娘成了她得罪不起的、連柳家都拉攏的存在!有時候她在想,老天爺是不是看她不順眼,專門讓這林娘跟她做對的。當她差不多已經絕望之際,林娘也不知道怎麼想的,並沒有拆穿她的打算,容許她冒名頂替,一路上了京城進了許府內院。
現在,不管林娘是如何打算的,林菊花覺得都不重要了!
她是許家女兒,得到了許家上下應承的嫡長女!
「有什麼稀罕物件,拿給本小姐看看?」再開口,林菊花已是氣定神閑。林娘再了不起又能怎樣?不過一個商人而已。她的財富能敵得過瓊海柳家?柳家尚且處處看許家臉色行事呢,在這權貴如雲的京城里,林娘算得了什麼?要知道她林菊花這一趟遠行,早已不是當初什麼也不懂的林菊花了。
林娘雖然不知道這丫頭面色幾變都在思慮些什麼,不過卻有些為她的姿態好笑。好,你充闊小姐是吧?那就先賺了銀子再說。
這對昔日的姐妹已經完全拋卻了往時的交際,仿佛兩個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一本正經的探討起買賣來。
此刻在銀樓外的馬車上,蒸籠般的車廂里,林菊花現在的妹妹許紫琳不時的掀開窗簾往外看,煩躁不寧。
眼角的余光時不時掃向氣派精致的銀樓,臉上滿滿的都是不屑。
那個傻子,還當真她會與她姊妹情深呢!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一個奴僕養大的賤丫頭也敢屑想許家大小姐的位置。若不是現在還有些事需要用到她,她許紫琳何苦要與那樣下賤的丫頭稱姐道妹?
照她說,母親真是考慮多了,接回來暫時給個許家大小姐的名號就不錯了,何必在人前裝什麼姊妹親熱的戲碼?添點首飾就添點首飾,還非得上銀樓,這里的東西多貴啊!
蕭志遠早已不是國公世子,還是一個殘廢了的男人,不要了就是不要了,還能逼著她嫁不成?不過母親說不能讓她的名聲有損,落下攀強附會趨炎附勢的名頭,在京城貴人圈里再想高嫁怕就不可能了。一想到這里,許紫琳煩躁的心情又安寧了些,為了她的將來,再難也得忍著。不過這筆帳她可得記著,給那個賤丫頭好好的記著,看她到時候一並討了回來。
想到她的將來,心頭不由自主的掠過一個俊郎的身影。
許紫琳再一次往窗外看,忐忑不安,也不知道那個人明白沒明白她那首詩上的意思。其實她今天願意頂著烈日陪著逛街,心里還有別的打算。
想到春紅杏花雨時那場互訴衷腸,不知不覺已過去好幾個月了,盡管兩人鴻雁不斷,但那令人面紅耳赤的相擁卻想念入骨,每每夢回徒留一室寂寥,也不知道那人是否如她一般心思。
只等這樁親事有了交代,寧普哥哥就能上門提親了。想到這里,許紫琳整個人都愉悅起來,連馬車里滾燙的的空氣似乎都沒那麼難受了,沁出汗珠的臉上不自覺的帶出一抹笑意。
其實寧普哥哥說了,她毀不毀婚都無所謂的,他不會在乎,他要娶的只會是她一個。可是她不願意啊,不願意有一絲一毫不好的言語傳出來損害到寧普哥哥。雖然不管怎樣她都不用嫁給蕭寧遠,可訂了的婚約可是實事,要是蕭寧遠真的不能活著回來,那她就更慘了,連取消婚約都做不到,就沖她爹對清貴之名的在乎,這輩子還非得守這望門寡了。
當然她爹是痛她的,不然也不會想出接了那丫頭來行李代桃僵之事的主意。越是這樣想,許紫琳越發覺得蕭寧普的話是對的,蕭寧遠鐵定是回不來了。
如果對那個粗俗丫頭不夠好的話,又怎麼可能讓別人相信一個鄉下丫頭才是許家名正言順的大小姐?如果她不是許家大小姐,那樁讓她頭痛的親事又怎麼可以擺月兌呢?要知道她將來可是要住東城的,要做世子夫人、再做國公夫人!想來母親總是有道理的。
中午的太陽炙烤著大地,狹小的車廂是里氣溫越來越高,而期盼著的那個人還沒有來,難道這難得出來一次的機會要浪費了嗎?慢慢的許紫琳坐立不安起來。或許她剛才應該跟那丫頭一起進去的,听說銀樓的冷飲可是京城一絕呢。可再想想銀樓開業那天鬧出的不愉快,還是算了,這里是墨香罩著的地盤呢。不過等著吧,等她成了皇親貴冑……
「請問這可是許尚書府上的車駕?」一聲清越有禮的男聲劃過耳畔,打斷許紫琳心思百轉千回,當即愣住心神,接著心頭如同小鹿亂撞。
他,果真來了!
要知道她頂著炎炎夏日,守在馬車里,所有的動力就是為了與心心念念的人相逢。想來他也是念著她的,臨時得知要出門時隨手遞了一紙詩文,他就真的來了。
這算不算心有靈犀?算不算情投意合?守護著連自己母親都還不知道的這個秘密,應該是值得的,許紫琳自己這樣說服自己。
母親有意為她擇定的夫婿是右相公子宋浩,原本也算是一表人才的大家公子,可到底是難敵國公府的尊榮。雖然成國公府被奪爵,連御賜的牌匾都摘了下來,可這只是暫時的,一切都是暫時的,等邊境平安,朝廷大軍凱旋歸來,成國公府只會比以往更耀眼,更尊貴。
當然,新的成國公世子爺不會是與她訂過親的蕭寧遠那個莽夫,而是她心里心心念念的蕭寧普!
小心的揭開窗簾的一角,許紫琳向外望去,窗外白馬青衣少年郎微笑駐足,眉目含情,兩兩對視仿佛讓她的心都要融化了。
「原來是許小姐!這麼大熱的天怎麼呆在馬車里?」言語中是掩藏不住的關切。
在左右丫環僕婦的攙扶下,許紫琳儀態萬千的下了馬車,沖蕭寧普盈盈萬福,當即一抹嬌弱吸引住蕭寧普的視線,輕薄飄逸的雪白衣裙帶著他的眼球劃過一個圓潤的弧度,落在縴細有度的身姿上,偏偏那蓮步輕移仿佛柔若無骨,輕輕柔柔的嗓音宛如鶯啼,悅耳得很,緩緩抬起頭來,鼻尖的點點晶瑩襯著含情帶羞的粉紅讓一張俏生生的臉越發出眾。
果然不愧大元雙姝之一!
蕭寧普的眼楮粘上就再難撥出來了。這麼美的女人很快就是他的了。
「蕭公子?」洛梅一手扶著自家小姐,一手伸出來在猶自出神的蕭寧普面前晃了晃。
「哦,許小姐!」回過心神的蕭寧普不由得面上一紅,自己想得太入神了,佳人站在對面半天都沒反應過來。
洛梅望向自家小姐掩嘴輕笑,又是一個呆子!自家小姐的美貌向來都能讓這些公子哥兒們失去心神,連這位蕭公子也不能例外。
許紫琳面色通紅,既有羞澀也有滿心的自豪。不管怎麼樣,能讓自己心上的人失神,總是值得驕傲的事。
「若小姐不嫌棄,在下請小姐去不遠處的聚味樓小坐避避暑熱如何?」回過神來的蕭志普開口相邀,「小姐在此枯等也是等,不如先去吃點東西,在下妹妹與小姐是至交好友,小姐只需把在下當兄長就行。」一成年男子對年輕小姐出口相邀,雖然有些唐突,但此情此景之下,去的又是京城名望極高的聚味樓,倒也不算太過失禮,況且還道出了許紫琳與蕭嫣兒這一層關系。
這些都是些場面話,雖說現在這里並沒有什麼熟識的人,也不會傳出什麼不好的話語來,但蕭志普能解釋得如此合情合理,許紫琳是非常滿意的,就連跟在身邊寸步不離的莫嬤嬤也無話可說。
自然,在佳人心里,對蕭志普更上心了幾分。熱戀的人智商總是有些欠費,其實蕭志普的言行並沒有多出彩,反倒看到美人時的呆愣入迷之色讓莫嬤嬤連連皺眉。不過自家小姐不願離開馬車,坐在暑熱下總不是辦法,對于蕭家二公子的提議也沒反對。
一行人逶迤至聚味樓,被蕭二公子引入二樓臨窗的包間,無論丫環還是嬤嬤均受到周到的招待。
「你們這些小賤蹄子,小姐面前怎生離得了人?」望著大口喝水的洛梅,莫嬤嬤氣得跳腳,她總覺得今天這事不合適,雖說自家小姐與蕭家小姐是閨中好友,但蕭小姐的哥哥畢竟是外男,在外這樣相處多有不便的,只可惜小姐嫌天氣躁熱不想她這個老貨在面前晃悠,她有心也出不了力啊。要知道外面人都道自家小姐知書達理,性子最是溫婉,但她們這些隨伺的老人心里都明鏡兒似的,觸了她的眉頭也沒好日子過。
「莫嬤嬤你這是瞎操心,咱們小姐辦事哪會失了分數?巧兒丫頭在跟前伺候著呢。」洛梅是許紫琳的貼身婢女,今天小姐的真正目的為何,她雖然不是很明白,但與蕭二公子的相遇她相信絕對不是偶然,早上才給蕭小姐遞了信這會兒就遇上了。小姐這些天的神情瞞得了別人可沒瞞著她。
她也明白萬一哪天事發她的日子絕對不會好過,但如果現在不支開這老貨,她的日子現在就不好過。別看她嘴上現在說得無所謂,其實也是提心吊膽,小姐的膽子這回真的太大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