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日色薄暮,雖日頭未下,但仍舊沒有暖意,臘月寒風凜冽,應該如此。
君子推門而出,門外冷風與屋內熱氣相融,一時未讓人分出到底是暖還是涼。
遠處有人緩緩而來,見君子立在門口快了腳步,嘴上卻是調笑道︰「知曉我要來,特意迎我?」此人正是君子下榻處的主人。
主人家喚做冉覃,自稱無雙,與君子相交多年。君子見他過來側身讓他先進,回他︰「冉公前來,流之豈敢不迎?」
冉覃哈哈一笑,二人相攜進屋。冉覃與君子相對而坐後,君子親手煮酒烹茶,主人也未客氣,暖和了身子才道明來意︰「听僕下之言今日你去了紅樓?你還是要出手?」
君子頷首,道︰「然也。」見君子應下,冉覃一時未再開口。
君子故做不知冉覃來意,拱手對冉覃一禮,正經道︰「衛衍一不為名,二不為利,也並無怨懟之心,只是不忍故交好友下場淒慘,這才來金陵一游。」
原來君子流之竟是永定侯之子——衛衍。
冉覃知曉衛衍並非碌碌功名之徒,只是好不容易才與這權勢摘開……冉覃長嘆一聲,搖頭道︰「知曉衍小郎大義,然金陵龍蛇混雜,稍有不慎……」冉覃也不願說那些不好的話,只好勸慰︰「小郎好自為之。」
衛衍笑道︰「謝過冉公愛護之意。」說罷再不開口。
兩人又是沉默半晌,來人見君子不再說話,又忍了半晌,最後終于憋不住道︰「你這廝!竟是比你父親還會裝!」
衛衍自顧自喝酒,裝作沒听到。二人都是知根知底的,衛衍一年前就開始頻頻與他聯系,現在來勸不會晚了些?再說,此人性子惡劣至極,巴不得見到旁人不好看笑話,會是過來長噓短嘆之人?
見衛衍不理他,冉覃訕訕一笑,過來道︰「今日來找你也沒有旁的事,只是听說君子秦淮一宴對王家小娘子照顧有加……」說著斜睨衛衍一眼,清清嗓子問︰「你對你這親梅竹馬小娘子有什麼想法?如今一見可思之悅之?」
衛衍喝著酒,絲毫不為所動。冉覃看的無名火起,正要吹胡子瞪眼,也不知想到什麼嘿嘿一笑,道︰「這小娘子那日我見了一眼,是個不錯的。你若是喜歡,我去幫你提親,佳人在懷,總好過寒冬臘月的一個人暖被窩是吧?」
衛衍這時候卻是開口說話︰「我缺人暖塌?」
一句話讓冉覃噎住,也是,那日女郎們在秦淮河邊吶喊之聲他在屋內也听的真真切切,這小子一句話不知道多少女郎前赴後繼!真是氣煞人也!氣煞人也!
念頭轉了幾轉,冉覃也不知道想到什麼,又是著臉嘿嘿一笑︰「定過親的小娘子你不喜歡?沒關系,那日不還有一位小娘子麼?喚做墨玉?听說這小娘子在金陵很受郎君追捧,你若是喜歡,我便幫你贖回來。你也不小了,如今身邊連個婦人都沒有……」冉覃說著一頓,瞪大眼楮道︰「你不會也染了好男風的……」
這次話未說完,衛衍終是沒忍住,將手中東西砸了過去。
冉覃未來得及躲,被衛衍砸了一頭一臉的酒。冉覃似是引以為傲,又是嘿嘿一笑,道︰「喜歡婦人就好!喜歡婦人就好!」說罷又道︰「你到底看上的是哪一位?」問完自己笑道︰「哪一位都無礙,王家小娘子是正經人家的嬌娘,你如今身份特殊,納彩、合八字之事比較繁瑣,今年是來不及了,等來年我幫你周旋。咱們先將那墨玉贖回來,一為大婦,一為紅顏,坐享齊人之福如何?」
饒是衛衍涵養不錯也被此人喋喋不休之態鬧的頭疼,衛衍暗暗吐出月復中一股濁氣,道︰「這幾日我便搬出去。」說罷在冉覃驚訝之下起身而出。
臘月二十,中書令之子謝爾當街行凶一案終是有了最新進展。謝爾藐視皇威、當街行凶,及其之前種種行為,被天子罷去官職,流放苦寒之地。太子訓下不嚴,包庇賊人,罰俸祿半年,閉門思過。其父謝貫教子無方,罰俸祿三年。
知曉這結果,王羨魚一家正聚在一起商討過年之事。將軍府人口不多,並不會如同大家族那般忙綠。但今年多少有些特殊,君子流之與兄長王列相見如故,得王列之邀,君子會在將軍府小住幾日,也就是說君子流之會在將軍府過新年。家中有客,王家人自然不能怠慢,因此才有相聚商討一事。
此時眾人听到門客傳來謝爾的消息,虞氏面露厭色道︰「如此倒是便宜他了。」
這些天阿父上朝後歸來面色極為不好,大家都是心里有數。只是不想謝爾那般荒唐,竟然還是逃過一死。不過得流放這個結果也算好的,至少因此一事,謝爾算是毀了。
王羨魚不想阿母再為此事擾了心神,轉移話題道︰「今年有君子在,過年倒是可以如往年,只是年後怕是人手不夠。」年後拜訪君子之人定會不少,怕是要忙上一陣的。
提起這事,虞氏也頭疼。朝中眾人皆知臨安將軍好靜,所以往年鮮少有人親自上門拜訪。今年……仰慕君子之人又眾多,也不知門檻會不會被人踏平。
近年關,王列鮮少往外跑,今日與家人聚在一起,見阿母煩憂,道︰「只在前院備好茶水、炭火即可,郎君們都有侍人。」
虞氏聞言好笑道︰「哪有讓客人自己動手主人家置身事外的?」
王羨魚也是抿嘴一笑,道︰「是啊,不妥。再說,兄長怎麼知道年後只有郎君們過來?」君子入住將軍府的消息方一傳出,王羨魚便已經收到好些嬌娘帖子說年後定會拜訪。新年又不比常日,拒人總是不好的。
一想到年後的模樣,王羨魚也頭疼!當初乍一听兄長說君子會過來小住的消息,王羨魚喜悅之情難以言表。現在王羨魚也說不好這到底是好是壞。
母女二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出無奈。王列心有愧疚,拱手道︰「勞煩阿母與妹妹費神,待事過,列再賠罪。」
王列一本正經賠罪的模樣倒是叫二人笑出來,宴客一事本就稀松平常,哪里用得著兄長這般正經請罪?以往自家人低調行事,但並不代表怕事。若是連這宴客一事也辦不好,母女二人也不用見人了。